宋好年和一帮兄弟打了小秀才,做局做得天衣无缝,连百合都不晓得他明明真对小秀才动手,如何柳升还能给他作证说他那时候在做活。  且说小秀才三番两次闹出事情来,次次都和女人的名声有关,柳老爷也有些失望,同管家柳升说:“素日里看他是个好的,有灵气,将来腾飞高举也未可期。怎么长着长着倒长歪了,成日家同这个那个
的纠缠不清。”

“就是他是给冤枉的,他是个要考取功名的人,这镇上谁人不敬着他,他要是本本分分的,哪个又敢多事惹他?这事情他做得难看,我想偏着都不行。”

说着柳老爷也有些灰心丧气,他自己是个举人老爷,便自诩读书种子,格外重视后生们的教育,发愿要教个好苗子出来蟾宫折桂,荣登进士榜,才显出他太平县青柳镇的文风昌盛来。

可惜柳老爷自家子弟不是读书种子,读了些年书,勉强考个童生,眼看着秀才无望,柳老爷也熄了训子的心思,只叫儿子在家看顾田地,说出去也是耕读传家的美名。

他把希望放在族中旁支的子弟身上,私塾原本只收本支子弟,后来他给钱给粮将其扩大,请来有名望的先生,收了许多小学生进去。

柳如龙很有些聪明劲儿,一进学就叫先生大加赞赏,说得多了,柳老爷也对他报以很大希望。

只是如今这丢人的事情一桩桩出来,柳老爷心也淡了,柳如龙说到底只是旁支子弟,心性不成,就是他年得了官,也难提携他家,他只看再下一辈的孩儿们如何罢。

百合早通过升大娘的关系,在柳忠这里打点一番,这时候柳忠微微一弯腰,笑着说:“说到底,不过是个远房旁支,区区童生也难说将来究竟如何。依我看,咱们家小少爷才是真正的读书种子哩!”

柳老爷笑骂:“哪有你这般自夸的?说出去叫人笑话。”

柳忠道:“小的说的是实话,哪个笑话我,我还要笑他眼瞎哩!”

柳家小少爷如今还是个奶娃娃,虽则柳老爷爱若珍宝,常常含饴弄孙,却还看不出来将来贤愚。

柳管家一番话倒是给柳老爷提了个醒,过几日他就把孙子抱到身边亲自教养。他家的孩子资质总不会差,若是从小教养好了,前程可期呀,总比教出来外头白眼狼得好。

了却一桩烦心事,百合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加上宋好年新结拜了宋大贵做哥哥,几名兄弟家里都有表示,她忙乎着走人情,每天都兴头得不得了。

宋大贵其实对柳义这帮人早有亲近的意思,只不过他是开肉铺的屠户,柳义等人是在外头奔波的行商,素来说不到一块儿去。

如今拜了兄弟,他同柳义说好,下次行商的时候,他也投些本钱进去,贩点稀罕物回来,给家里老婆孩子一点甜头。

弟媳妇到他那里买肉,宋大贵自然少不得添头。百合还说:“情分归情分,生意归生意,大贵哥你靠这个糊口,如何好饶给我这许多东西?”

宋大贵一家子都给这个肉铺养得胖乎乎,若不是皮肤太黑,看上去简直像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出来到的。

他媳妇比他更热情,塞给百合不少零碎肉块儿,嘴里一直说:“妹子不要客气,回头我还找妹子去说话。”

因为先前流言的事情,宋大贵家的只要不找她麻烦,百合就谢天谢地了,再料不到这位嫂子竟这样热情,只得收下。

大贵家的给她往篮子里塞了一大块连皮猪肉,百合想着这些日子除非下雨,日头大的时候实在不适宜吃肉,便要在这块肉上做出点花样来。

这时候养的猪多半是黑猪,肥头大耳,肉质好,比她上辈子吃惯的白种猪肉还好吃。

屠户那里杀猪拔毛很难拔干净,买回来的肉要自己收拾干净才好下嘴。百合先把能拔掉的毛拔了一遍,再把整块肉放在火上燎,撩掉毛根,就有一股肉皮的焦香传到鼻子里。

往盆里澄些灶灰水,煮肉浸在里头,拿着老丝瓜瓤一遍一边地刷,一直刷得干干净净,再看不到一点猪毛和脏污,才用清水冲干净。

再把整块肉切成一指宽的肉片,每一片都连着皮,皮下也是丰富的胶质和鲜红的肌肉,一看就嫩乎乎的。  锅里水烧开,先下生姜片、花椒粒和葱结。花椒这味调料只有蜀地才产,运到南直隶就贵得不行,一般人也不大爱吃,百合上辈子吃习惯了,攒钱买了一些,宋好年跟着她竟也吃惯了,还叫她不要省

钱,想吃就多买点。

再把切好的肉片放进去,先大火煮开,撇去浮沫,盖上锅盖,再撤掉两根木柴,保持中火慢慢熬煮。

这肉要炖至少半天,百合去做别的事情,隔一阵就回来看看火添点柴,叫它一直烧着,锅里的水小沸就行。

猪皮被慢慢煨透,胶质沁出,让汤汁变得浓稠黏滑,百合估摸着差不多,就把汤汁全部倒进一个木盆里,盖上纱布,外头再放一个盛满井水的大木盆降温。

盆里的汤汁随着温度下降逐渐凝成透明固体,透过亮晶晶的表面可以轻易看到当中夹杂着尚未煮化的猪皮和肉块儿,显得十分诱人。

一整盆肉冻放不了太久,百合拿竹刀把它分成好几份,给亲近的人家送去。

等宋好年回家,她已是做好了酸饭,调好皮冻,可以吃了。酸饭就是浆水小米饭,整好小米饭后放进炒过的浆水汤里略微煮一下,酸香开胃。

皮冻切成均匀的小片,用秋油、醋、蒜泥、姜末、花椒粉打个调料汁浇在上面,酸酸凉凉的。皮冻本身只有肉味,调料汁做得好,就显得格外好吃。

宋好年边吃还边说:“媳妇,你咋这么多花样哩。”他娘就只会做几个菜,翻不出这么多花样来。

百合只是笑,不告诉他自己的花样多半都是上学那时候,从各种菜谱里学来的。

这些日子,百合用来攒钱的小罐子又多出来一个,家里埋下好几个罐子,她实在觉得不安全,便叫宋好年悄悄起出来,两个人趁着天还没黑透,对坐在桌边数钱。  先时他们用两贯钱的价格把十亩地租给柳老爷,这两贯一文没动过。后来百合陆陆续续又赚了不少,刨除家用零碎日常花销,竟也有两贯多。宋好年出门也赚了些,除了买东西回来,剩下八百来个钱



几样加起来,小夫妻两个又有五贯钱的家底,很看得过去了。

百合数出五百个钱来存在罐子里,方便日常用,跟宋好年说:“铜钱太多不方便,你想法子把它们换成银子才好。”

如今太平年景,一两银子兑一贯钱是固定的,若是不太平的时候,一两银子换八百钱都有过。

这天启通宝成色好,上头字也写得漂亮,要不是铜钱多了用起来麻烦,百合情愿用铜钱还安全些,不怕银子贬值。

宋好年道:“这不难,过两日小福去县里,叫他找大明钱庄换成银子就行。”

“大明钱庄?”

“就是官府开的钱庄哩,最信得过的。”宋好年说,心想媳妇聪明是聪明,到底没见过大世面,连大明钱庄都不晓得。

百合小嘴微张,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一直不晓得自己穿越到了啥时候,只管含含糊糊地称之为古代,直到这时候才晓得竟是穿越到了大明朝。

大明朝风起云涌,英才辈出,是一个十分神奇的朝代。不过这些个事情,同普通老百姓都没啥关系,对百合来说最要紧的,还是过好她的小日子。

“大年,你有听说过辽东鞑子不?”百合不放心地问一句,万一辽东满人已经成势,过不了多久就会入关大肆屠杀和破坏,那她不如早点死了好。

宋好年笑一下,脸上竟露出些向往的神色:“二十年前,咱们皇上就把辽东鞑子都打服啦!如今年年庙会还有一出戏,唱的就是皇爷设计擒贼酋。”

他们做男人的,都有个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的美梦,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还要学着唱两句。

今年玉皇庙会的时候,百合正忙着做生意,十里八乡的人都赶来听戏,挨挨挤挤,她光那一天就赚了两百多个钱,哪里还顾得上戏台上唱的是啥?

反正满人不会打过来,皇帝又听起来挺圣明,她的太平日子就还长久,她笑宋好年:“瞧你,还跟个孩子似的!”

宋好年脸微红,挠着头道:“我小时候最爱这出戏,还想着给皇爷做个侍卫,跟着他老人家鞍前马后。不想后来没甚出息,别说皇爷,就是县令大人,还看不上我哩。”

百合扑哧一笑,觉得他的梦想真是天真单纯得可以,又质朴得叫人心动。“如今看来你是不成啦,倒是你儿子,好好教一教,只怕还赶得上给皇爷牵马。”

“啊,你有啦?”宋好年大惊。

“……”百合哭笑不得,“没有,我就随口这么一说。”  媳妇肚子里还没儿子,这个事实让宋好年有点失望,但他很快就打起精神,“咱们努力生个儿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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