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贵也没想到,宋好年竟会一刀阉了柳如龙。
时人重传承,朱氏生不出儿子,半辈子抬不起头;董氏生了金宝便能在老宋家昂首挺胸横着走。废了一个男人生儿子的能力,相当于把他整个人都废了。

柳如龙先欺负宋秀秀,后打伤百合,宋大贵心里也自憋气,发誓要给他好看。但他晓得事情不能做太绝,要是闹出人命来不好收拾,因此只想剁柳如龙一只手。

哪里聊得到宋好年动作这样利落,比他这个兼劁猪的也不差啥子。

看柳如龙惨相,宋大贵下半截跟着一凉,本能地按照劁猪的手法给他止血,免得血流干。

不过宋大贵劁猪时不曾管过猪疼不疼,这时候自然也不管柳如龙疼不疼,一双大手按在那处,柳如龙登时疼晕过去。

好在这地方本身就出血不多,宋大贵一番处理,血很快止住。他把柳如龙四肢上的绳索解开,套上衣裳,才回头看宋好年:“大年,接下来咋办?”

宋大贵就是个狠人,一把杀猪刀挥舞起来全镇没人敢惹,饶是如此,还是叫宋好年吓得够呛。

宋好年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冷冰冰地看着柳如龙,抬脚把两颗蛋踩在地下碾得稀碎,宋大贵“嘶”地抽口凉气。

“大贵哥,剩下的事情我处理。”宋好年说着单手提起柳如龙,拖死狗一般拖着往外走。

宋大贵连忙赶上去劝说:“你可不要做傻事,如今弟妹才怀上身子,你的好日子才后头哩,别为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把自个儿搭进去,不值当。”

秀才爹娘就生了这一个儿子,哪怕宋好年没打死他,绝了人家的子嗣,说起来也是大事,一个不留神两家就要打起来。

青柳镇已多年没发生过乡民械斗,宋大贵小时候见过一回,打得血流成河,至今想起来仍要打冷颤。

宋好年点头道:“我晓得。”

他心里记挂着媳妇,怎么会为柳如龙把自个儿搭进去?他不想给宋大贵带来麻烦,索性自己处理小秀才了事。

宋好年在宋大贵担忧的目光里出门,才走到半路上,就见柳升带着几个人匆匆走来,老远就喊:“大年,别犯糊涂,把柳如龙放下!”  原来秀才爹娘正忙着呻唤他们腰疼腿疼,竟没想到去寻儿子,还是秀才妹子见机得快,飞跑去柳老爷家中求救,柳老爷如今十分厌烦小秀才,但毕竟是看着长大的晚辈,总不能见死不救,因此命柳升

带人出来寻找,务必不能叫宋好年打死他。

宋好年冷笑一声,把柳如龙撇在地下,对柳升道:“升大叔寻我有啥事?”

柳升急忙走近一看,柳如龙叫打得亲娘都难认出来,好在胸膛一起一伏,人还活着,登时松口气,笑道:“这不是怕你气头上做下傻事,紧赶慢赶来看你。”

宋好年道:“我可没做傻事,气也出了,事情也平了,升大叔好人做到底,把这王八蛋送回家去,倒免得我跑一趟。”

说着在柳如龙身上又踢一脚,柳如龙晕死过去,一丝儿反应也没有。

柳升赶紧叫人把小秀才背起来送回家,自己同宋好年说话:“我家那口子听见你们家的事情,这会子去你家看你媳妇哩,我同你一道去。”

果然提起百合,宋好年脸色转缓,点点头在前带路。

却说柳府家丁把柳如龙背回家,蹭得一身血污,心里暗道晦气。秀才爹娘见好好的儿子,叫人捉走一趟回来竟变成个血葫芦,登时哭成泪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喊着要宋好年偿命。

那家丁道:“你们二老先别忙着哭,你们儿子还没死哩,倒是先替他收拾起来请大夫。”

他们做家丁的,要紧的是耳聪目明,看得懂主人家的眼色。这几日小秀才闹出来的事情丢人,眼看老爷不耐烦,已经不把这家子放在心上,他们自然也不似往日尊敬。

墙倒众人推,这才是头一把力道,往后柳如龙一家子是个啥模样,难说得很哩。

秀才爹娘顾不上感激家丁,那家丁混不在意,自个儿回府里去同柳老爷报告:“没打死人,就是教训一顿。”

这里秀才爹娘两个哭得颤颤巍巍,半日才想起要给儿子收拾伤口,脱下衣裳一看,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登时又抱头痛哭。

秀才爹眼见,见小秀才下身隐隐透出一块血迹,抖着手拉开一看,登时晕过去:“我老柳家的根儿啊……”

秀才娘哭天抢地,哭完儿子又哭老头子,招来闺女把老头子也搬到床上,父子两个直挺挺地躺在一起。

过了半晌秀才爹才悠悠转醒,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又看一遍,这才老泪纵横道:“宋好年这个杀千刀的,我咒他老宋家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啊!”

老夫妻两个又是哭又是骂,邻居差点儿以为小秀才死了,又赶来慰问。秀才爹连忙一擦眼泪,推秀才娘道:“出去把人哄住,这事儿不能传出去!”

秀才娘还是懵的:“不叫别人晓得,咋给我儿讨公道?”

“蠢货!”秀才爹脸色铁青,“要是叫人晓得,如龙往后还咋讨媳妇?”

生不出儿子的女人且要叫人嫌弃指点,生不出孩子的男人哪里配叫男人?他们家原打着娶黄小姐的主意,要是柳如龙如今的情形传出去,别说黄小姐,就是黄毛丫头都娶不到!

秀才娘连忙出去,哭诉说宋好年将柳如龙打得好惨,绝口不提她儿子的卵蛋。

今日柳如龙突然发疯打李百合,众人都看在眼里,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心里十分不齿:打人家媳妇,活该叫人揍成这样哩。

便不再理论,各自散去。

秀才娘回来,同秀才爹两个拿被子给柳如龙盖上,也不敢请大夫来看病,只去抓跌打药来自家涂抹,只盼悄悄儿把这事情抹过去,往后柳如龙照样能娶到大户人家的小姐。

至于娶来之后生不出孩子咋办?

那自然是儿媳妇不好,要不然,还能是柳如龙身体有问题不成?

且说宋好年回家,升大娘果然正同百合说话,宋好年往桌上一扫,见堆着红糖、鸡蛋,都是补身子的东西,脸色又缓些。

升大娘还不晓得宋好年干下啥怕人的事情,犹说他:“你媳妇伤成这样,你还往外乱跑?”

宋好年乖乖低头听训:“是,我再不乱跑。”

升大娘笑道:“成啦,晓得你心疼你媳妇。如今她还不到三个月,正是不大安稳的时候,又遭这一劫,真是叫人心疼……我这里有几个安胎的法子,说给她听吧,她头晕不记事,倒不如说给你听。”

宋好年忙道:“这样,大娘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哩!”

小夫妻两个都没有产育经验,听说坐胎,欢喜过后就剩下无限恐慌,唯恐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又惊走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升大娘便一递一递地说些保胎安神的诀窍,连李彩凤都听得连连点头:“我年轻时候也不懂事,要是早些晓得这个,少受多少罪!”

“你如今也还年轻,再生一个不成问题。”升大娘笑道,“受伤的人听见说话也心烦,我就不聒噪你们,且先回家去,往后有啥不懂的只管来问我,别拿自个儿当外人!”

宋好年答应着把柳升夫妻两个送到门口,才折返回来,握着百合的手问她这会子疼不疼,脑袋晕不晕?

百合仍是目眩,小声道:“我养几日就好,不用管我。倒是你,事情做得咋样啦?”

宋好年凑到她耳边小声把事情经过一说,百合不禁笑起来:“活该!”

大仇得报,她顿时放下一块大石,心胸都畅快起来,恨不得立时坐起好好庆贺一番。

宋好年说:“是该庆贺,你别起来好好躺着,我给你煮鸡汤去。”

百合嘱咐他:“油花撇掉,我要喝清汤。”宋好年巴不得媳妇支使他干活,答应得十分爽快。

李彩凤快好奇死了:“大年到底干了啥?”

百合招手叫她靠近,小声说几句,李彩凤顿时眼神古怪,像是想笑,又想不敢笑,憋得脸通红。

晚饭时分李百合有香喷喷的鸡汤喝,宋好年细心地把汤吹凉,一勺一勺喂给她。鸡肉也剁成没有骨头的小块,挑鲜嫩的部分给她吃。

百合身上虽有伤,一来有怀孕的好消息,二来丈夫照拂得细心,倒也不算难过,真正难过的人正是今日这些事情牵头的宋秀秀。

吃完饭百合睡不着,便问宋好年:“那会子乱成一团,也不晓得秀秀咋样哩。”

宋好年想起当时宋秀秀还肯照顾百合,对她多出两分好感,想了想道:“怕是跟爹和大哥回家去哩。”

说好宋秀秀离婚之后依旧回娘家,跟着爹娘兄嫂一道过日子,下晌宋秀秀来取圆圆的尿布并牵羊,她身上啥也没有,不晓得从哪里弄到两个鸡蛋放在桌上,也算是一番心意。  小夫妻两个想着宋秀秀回娘家去,再不用受那等苦楚,却不晓得她如今日子十分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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