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粗鲁地将晓婵反手按倒在凳子上,晓婵想反抗,但动弹不得,转眼间,晓婵被他们五花大绑捆在椅子上。打手操起火盆里烧得通红的火钳在晓婵面漆那晃动着:“看来你还没有见识过我们会怎么对待一个愚蠢的顽抗分子,告诉你,我们的时间宝贵得很,不要考验我们。你长得很漂亮,最好别让我们用刑,用了刑你的漂亮就会大打折扣了。”
这时玉琪走进来,对晓婵说:“现在答应我们还来得及,否则你这么漂亮的脸马上就要成丑八怪了,到时,张大顺不要你,看你还傲气什么?”

晓婵的目光落在火钳上,默默吸了口气,准备受刑。她开始等待死亡,用死亡来捍卫尊严。

玉琪看到上海娇小姐洪晓婵在酷刑面前面不改色,有此骨气,心里增添了几分敬畏之情,她说:“我再说一遍,现在说还来得及,别不识相!”

晓婵秀目圆睁,睥睨着她。她的眼睛目光清冷,像冬日里的冰条,玉琪再次受到刺激,她本能地弹跳起来,尖声高叫:“给我打,狠狠打!打死她!”

两个打手听到命令,举起手上的火钳……

晓婵抬起头,久久地看着面前的两位不速之客,她不知道他们要将她怎样处置。但她想好了,她不怕死。

一声日语叽里咕噜地传过来:“慢……”

夜里,高墙深筑的小院里静静的,夜色笼罩下,四周的一切显得飘飘渺渺,院子里寂静无声。

顺子接到阿健的飞报,得知晓婵已经被送到苏州某监狱了。

在上海的乔波和顺子绞尽脑汁,最后认为只有打电话求救于在南京的黄杰,通过黄杰的父亲黄司令与苏州的日本军方接触,可否打听到晓婵被关在哪里,要怎么才能救出来。

电话接通南京时,得知黄杰已随军,现在在苏州。

顺子急疯了。原来黄杰救出安爷和蝶儿后,就接到命令去苏州待命去了。

乔波正在药店里忙着,一神秘男人走进来,送了一封信。

乔波忙打开信。信上说,请顺子到苏州一趟,有人有要事相商,顺便可以见到他的妻子洪晓婵。

顺子一看,二话没说,就随送信人起身。

乔波道:“要小心,但也别怕,我会派人暗中跟随过去,黄杰那边也会想办法帮忙。”

送走顺子,乔波和雇来的人立马一路跟随顺子到了苏州。

原来黄杰救走安爷和蝶儿后不久,接到军方命令,前往苏州待命。

那天,安林过来把父亲接走,上海形势越来越紧张。安爷抓住椅子不肯离开上海去重庆。

安林强行架着父亲离去。蝶儿随黄杰前往苏州待命。

记得那天离开上海时,蝶儿抚摸着父亲平日里常坐的雕花椅子,暗自垂泪。浩瀚离愁中,蝶儿在战乱中再次与父亲离散天涯。也许人与人的相聚与离散是命中注定的。

“蝶儿,时间不早了,这儿太危险,我们走吧!我会帮你找到你的父亲和哥哥的。”黄杰细心地安慰着,手扶着哭泣的蝶儿,“天无绝人之路,相信我的能力。”

夕阳迷离,蝶儿随黄杰秘密撤往苏州。黄杰此次前往苏州,受命国民政府潜往苏州观察军情,见机行事,利用亲日高层的矛盾,做分化工作,并收集情报。

作为党国的特工,军统的干员,黄杰带着蝶儿秘密撤退,身边多了个女人,多少有点突兀。于是和蝶儿商量,算是自己的太太,这样好做掩护。

蝶儿笑道:“没有八抬大轿,我怎么好就这样随随便便做了你太太。”

“这不是特殊时候,安全起见吗?”

“正合了你心。”

至苏州,蝶儿以黄杰太太的身份作掩护呆在黄杰身边。黄杰携蝶儿住在一花园洋房内,黄杰因父亲的关系已安排在国民政府苏州军事委员会工作,以示恩宠。

蝶儿到苏州后,一改在上海滩时淑女的形象,开始喜爱交朋结友,吃喝玩乐,生活奢靡。蝶儿既然也开始学玩牌,跳舞,化妆,有时赌钱,每天打扮得时尚典雅,出入一些高官要员的交际场合,与一些太太们打得火热,十足的国民党高官太太的派头,而黄杰对此也不过问,为蝶儿奢侈的生活提供雄厚的资金保障,并乐此不疲。

一日,蝶儿随黄杰至苏州河散步,闻评弹《苏州河边》,顿感世事沧桑,惦记起重庆的父亲、苏州乡下的干爹来,一时似箭穿心,他想去看看乡下的干爹。

黄杰不愿蝶儿此时看望家人,毕竟现在的苏州,局势不明,怕是这样做,给大家带来不必要的危险。黄杰为讨蝶儿欢心,带蝶儿买苏州刺绣,喝苏州黄酒,在清风吹散中感受家乡的气息。黄杰身边有此红颜知己,四海碧波,天涯相伴,心里自是幸福。

是夜,黄杰接到部门密令,有一上海富商的太太被日本人关押在日军某地下审讯室,要想办法营救出来,或以外交手段把那女子解救。

黄杰一到苏州拿到材料一看,豁然发现被关押的女子是洪晓婵,上海赫赫有名的富商自己的兄弟顺子的太太。

黄杰连夜赶到宪兵司令部。一番复杂的斡旋,在日军头儿秀田君的带领下,来到地下室。

这时打手正举着通红的火钳对着晓婵大理石板秀丽的脸庞。

顺子到苏州后,来人把他带到一间密室,提出要用药店抵押换取洪晓婵。

顺子当场拒绝。

他们把顺子赶出去,通知他来收尸。

乔波找到顺子,说服他用药店抵押再说。

顺子以为这是乔波所有的心血,抵押掉药店就什么也没有了。

乔波安慰顺子,钱没有了,我们可以重新再来。妻子没有了,无法替代。洪爷在地下有知,会怪罪我们。

顺子心里下不了决心。

“兄弟,你的恩情,顺子一辈子难以报答。”

……

“这么漂亮的脸如果被火钳熨帖一番,岂不是暴殄天物?怎么下得了手?”黄杰嬉笑着。

两位打手愕然而立,手停在空中,像凝固的雕塑。

秀田君用日语对两位大手说了一通什么话,他们退了出去。

玉琪阴笑着:“你命正好,这关键时刻怎么就冒出个英俊男人来为你说情呢!”

晓婵看着来人,觉得很陌生,但眼神很熟悉,黄杰默默对她点了点头。晓婵终于认出那是穿了军装的黄杰。

玉琪对黄杰说:“你来头可大哦!想不到先生一出面,顺子就愿意以药店为抵押救出自己的太太。先前,我们可是和他谈了几轮,就是不肯放手,川端先生才派我来苏州一趟,出此下策。听说他们夫妻关系冷淡,这下怎么愿意交出药店?”

黄杰没理唠叨着的玉琪,而是请求他们马上给晓婵松绑。

晓婵的手被反绑着,绳子生生地深扣在细嫩的皓腕上。一道道红色的印痕醒目地手臂上,晓婵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放松肌肉。

黄杰低头对晓婵,安慰道:“张太太,受苦了,请!张先生在鄙府等你。”

“谢谢先生。”

四人鱼贯而出。

秀田君像一只战胜的大公鸡,咯咯地叫着往前走,想不到,吓吓她,乔顺大药店就将乖乖地交出来了,归属于大日本皇军大佐秀天君,川端在上海管着,我可以坐收渔利。

秀天君把晓婵、黄杰带到办公室。顺子已经在此候多时,见晓婵进来,顺子忙站起来:“晓婵……”

晓婵眉宇舒展了一下,眼神也光彩了几分,顺子霎时捕捉到了这个令他兴奋的信息,这是结婚以来,顺子看到的最温暖的表情。顺子的心温情起来。

秀天君站在那面耀武扬威的日本国旗下,带着几分动情的声音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话,玉琪翻译说:“感谢黄杰先生在这特别时刻给我们大和民族提供的友情支持,为此表示感谢,特请几位留下来用餐。”

乔波今天穿着深色西装,系着领带,眼神睿智精明。曾经的牢狱经历,五年上海滩的沉浮打磨,在乔波身上已经看不到当初在苏州时的学生模样。秀田认不出眼前的乔波就是七年前苏州学生抗议日军侵略的领袖人物。七年,很多事情都变了。秀田抓的人太多了,七年时光足以模糊他的记忆。但乔波没忘,他怎么会忘记这些?这是第二次交锋。乔波想,总有一天,我不会再让你赢。他的心里坚硬得像一颗子弹。冰冷欲喷发。

乔波站起来,很礼貌回答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一趟交易,大家各取所需,不需要感谢。”

他又转过头对玉琪说:“玉琪小姐辛苦了,改天请川端先生过来办交接手续就行。”

“乔波先生真是爽快人,毕竟是见过大世面,处事不惊,出手大方。”

乔波没理她,对晓婵说:“晓婵,我们走!”

黄杰一直默看着两人之间的交锋。

黄杰的车停在宪兵司令部的外面。三人上车。玉琪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在生死之际,会有人这样不顾一切来救自己吗?川端?顺子?黄杰?安老爷?蝶儿?家人?”她摇摇头,似乎除了川端,其他人是不会来救自己的,最后想到家人。是的,回苏州了,是该回家一趟。

车到了苏州沧浪亭二号公馆,黄杰的家,慢了下来。车上,黄杰问乔波:“你们是不是先到我那儿休息一下?”

乔波说:“大家一定很焦急,还是先回上海去报个平安。”

“也好,有空过来看看我!”

“好的。”黄杰欲下车,握握乔波的手。车窗开着,这时,乔波看到了蝶儿,她站在公馆门口的大樟树下。两年不见了,她还是那样,清爽干净的样子,只是身上多了几分华贵之气。她正眺望着徐徐开过来的车子。蝶儿的模样总是能很轻易地攫住软化乔波那颗日夜坚强的心。乔波看着蝶儿,晓婵看着乔波,但晓婵心里的那份怨恨慢慢减淡。如果,如果刚才自己死了,也就死了。活着,要珍惜。

车缓缓启动,蝶儿目送着车子远去,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蝶儿看到了车里的乔波、顺子和晓婵,见黄杰向自己走过来,说:“黄杰,谢谢你!他们总算没事了。”

黄杰一反工作时的严肃,嬉皮起来:“怎样谢我?”他放肆地看着面前美得令自己销魂的蝶儿,身体急剧地反应起来,这个女孩一直在自己身边,却是守身如玉。

蝶儿笑笑,低头。黄杰欢喜地揽住蝶儿的腰肢回屋。风月有情,此生无求。

“要不要靠着我?这样会舒服一些,试试看。”黄杰下车后,顺子靠近晓婵,侧着身,斜伸出自己的肩膀,请晓婵靠在上面。她太虚弱了。

晓婵没有拒绝,她轻轻地靠在顺子坚实的肩膀上,然后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你这样舒服吗?你冷吗?”

晓婵不说话。

顺子悄悄地伸出右手把晓婵半抱着,这是顺子第一次抱住洪晓婵的身体。世事如梦。他看着窗外的一排排向后退的树,又看看靠在自己怀里的晓婵,轻轻地说道:“晓婵,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了。”

晓婵似乎已经睡着,但不久,两颗清泪滑落下来。顺子用手轻轻拭去。

苏州乡村,古木参天。燕子、阿健早在村口等待。阿健这天吃不下睡不着,如果晓婵有什么闪失,自己也不想活了。

看到晓婵安全回来。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号啕大哭。

家里已经做好了饭,秀儿给晓婵煮了姜汤,暖了暖身子,经这么一番折腾,晓婵的脸色有点苍白,刚才在里面还挺倔的,此刻回到家,顿时全身无力。

乔波对阿健说:“我没想到晓婵这么坚强,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洪爷的女儿秉承了洪爷的性格,当然什么也不怕哦!”阿健这下子声音昂扬起来,“想当年,洪爷两把枪闯荡上海滩创下这片家业。”

说到家业,顺子愧疚起来:“顺子不才,让洪爷失望了,药店这次要无偿让给川端了。”

“这可是洪家的家业啊!凭什么给他们,这不是明抢吗?”阿健激动起来。

阿健不解地看着顺子。

晓婵低声说:“不怪他,是川端与秀天君设计把我抓起来,然后要挟乔波和顺子,用药店换我,乔波是为了我……”

阿健愤愤然,用力吐了一口唾沫,那唾沫像子弹一样飞出去,好像要去击中川端:“这些老狐狸,狡诈阴险恶毒卑鄙无耻!呸呸。”

阿健呸完之后,良久才说:“顺子是对的,有什么比得上晓婵能安全回来呢?这些野兽什么都干得出来。我们一出上海就盯上了。这么欺负人,洪爷在,定叫他们血海滔天!”

“这些都不重要,还希望大家永远能平安,不用到处躲,到处找失散的亲人。”晓婵的语句里没有怨,“昨天他们要杀我,你们都不在,我好害怕。”

听到这样的话,顺子突然心里痛起来!

“对不起啊!”顺子的眼里流下的泪,晓婵第一次看到他的眼泪。

“我现在觉得挺开心的!大家这么关心我!”晓婵却是开怀起来。大家见晓婵毫无怨言,气氛慢慢缓过来。

嫂子张罗做饭,一桌子的苏州菜。秀儿弹琵琶。

是夜,月色正好。见晓婵情绪不错,顺子提议陪她在古村走走。外面的空气也好。

晓婵没回答。乔波看看她并无愠色,就大着胆子拉着她的手出门。乔波、阿健第一次看到他们拉手,激动地又抱在一起流泪了。阿健泣道:“老爷,晓婵顺子好起来了。老爷,你放心吧!”

晓婵拉着顺子的手,看着美丽的星光从古老高大的树木漏下,斑驳的树影落在地上像一幅素描画画。池塘边的荷叶随风轻摇,村里很静谧。

顺子不知说什么好,绞尽脑汁最后说了一句:“你很喜欢看星星,一直想和你一起看星星。”

晓婵浅浅一笑,想起家里的大床上为看星星而设计的遥控玻璃板,白玉般秀气的脸上涌起了一片红晕:“是的,我喜欢自然、安静的没有任何人为的雕琢原生态的星星。”

“嗯。”顺子手指夹着烟,眼神温和,烟雾从晓婵的眼前飘过,烟雾中的晓婵很美。

晓婵有些拘谨。她拢拢晚风吹乱的黑亮鬓发,低头不语。

顺子意味深长地笑笑:“晓婵,今天我从上海赶过来,我很怕你出事。他们提出的条件,我没办法。”

晓婵说:“我没怪你。我以为你会不管我?”

“怎么会呢?我一定会去救你,这世上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呢?”

“可如果你要救不了我怎么办?”

“如果我要救不了你,我就跟你一起死,我想好了。”没有一刻的迟疑不决,顺子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晓婵突然感动地地看着顺子:“我们要活着,一辈子在一起。”

顺子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惊愕地看着晓婵,眼睛里有一种不明白的神采,问道:“晓婵,你说什么?”

“我不想我们死,我想要好好地和你在一起。”

顺子的嘴唇颤抖着,他一把抱住月色下的晓婵:“晓婵,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最想听到的话就是这个。”

万籁俱寂,晚风轻抚晓婵的头发,晓婵感觉到心有所属的安定感。

顺子凝视着晓婵。晓婵忙低头,长长的睫毛轻颤,精致的脸庞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诱惑。

顺子小心地探出手,轻轻摩挲着晓婵的脸颊、娇柔的唇,像抚摸着一个遥远的梦。他紧紧地把晓婵搂在怀里,晓婵的身体柔软惊人,顺子顿时乱了方寸。

晓婵挣扎着想逃出来,却被搂得更紧,抱着这一温软如絮的身子,闻着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那种体香,全身不自主地激动起来,他再次觉得自己有点控制不住了,但极力控制自己。

月色里,一切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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