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二十七章亲政
秋高草长,塞马肥捷,正是攻战的好时候。

元佑八年十月,壬子,辽遣使籍诸路,命乌库节度使耶律慎嘉率兵援倒塌岭。

甲寅,辽主驻藕丝淀,乙卯,命以马三千给乌库部。

辽国的秋粮下来之后,耶律洪基总算是缓过来了一口气,大军开始在金山北路集结,准备与阻卜进行决战。

不过王经上奏,因为秋收耗用了大量人力,导致铁厂备料再次严重不足,恳请将铁厂落地时间展延半年。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按照辽国现在这般尿性,大铁厂真要建好,只怕烧不了两个月就得停炉。

不过苏油却不答应,拿出宋辽协议,要求辽国依照合同执行。

延期可以,请辽国支付大宋每日百分之一的“违约金”。

这尼玛简直是个巨坑,王经拿到苏油发来的信件不禁如遭雷击——协议里边,啥时候有对我大辽如此不利的内容了?!

让手下取出两国协议原本检查,果然,上边写得明明白白——如果双方中的某一方,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导致拖延,使工厂不能按时建成开工的话,那么过错的一方将支付给另一方每日百分之一的“违约金”。

一天就是三万五千贯,真要拖上半年,大宋不但啥都不用给辽国,辽国还反过来倒欠大宋二百八十万贯!

王经不禁勃然大怒,将负责具体谈判事宜的官员抓起来拷打——老实交代,为什么当时会有这样的条款?为什么要卖国?!

官员们哭喊着叫屈,说这都是秉承着丞相和陛下的旨意办的啊!

当时丞相和陛下说过,要让宋人无可抵赖,投产的日期只能提前不能拖后,因此才制定下此条款啊!

宋国司徒当时还表示抗议,说这一条过度苛刻,要求将违约金从百分之一调整为千分之一。

我们上奏过丞相,是丞相亲自批示,说这一条断不可改。

这些都是有当时档案文书可查的啊!

这下王经总算是想起来了,好像当时的确有这事儿,不过在自己的理解里,这一条,明明是为了约束大宋,使其不得借故拖延工期而特意制定的。

鬼……鬼他么的知道,在合同签订小两年后的今天,辽国竟然成了不愿铁厂早日开工的一方!

这事儿没法理论了,王经只好给耶律洪基写信,一边哭诉请罪一边求援——陛下,这事情讲理咱实在讲不过,只得由你老人家出面了……

耶律洪基只得赶紧往大宋派遣吊哀使,然后利用面见赵煦的机会,请求延期。

这是赵煦亲政之后辽人的第一个请求,而且辽人这一次是头回主动认错,承认问题出在自己那方面,但是也声明这是因为春天的水灾和后来的民乱导致的,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请宋朝看在两国兄弟之邦和睦友好的份上,原谅他们的这次失误。

还是赵煦好心地提醒他们,在法律上,灾害和民乱这些,应该叫做“不可抗力”。

还有,虽然协议当中写明了“不论什么情况”,但是很明显,贵朝当时的主观意愿,并没有意识到这一条将来会约束到自己,而只是想以之约束大宋。

在毕爱卿的法律解释中,这也应该叫做“重大误解”。

司徒当时没有明确解释这一条对辽国也同样有效,且没有告知贵朝并核实你们已经主观上意识到,如果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贵朝也是要赔偿违约金的,这就是当时协议制定时工作没有做细。

当然话要分两头说,这么明确的条款都没有意识到对双方的约束力,这件事情辽国还是要负主要责任,太不应该了。

不过鉴于朕刚亲政,贵国陛下与燕王就提出这样的请求,这第一次,朕也不好拒绝。

而且听说燕王元妃也生了儿子?那我朝同意延期半年,让司徒不再追究违约金的事情,算作是我这当叔叔的,给小侄子的贺礼了,好不好?

辽使的眼泪都下来了,对赵煦真是感激无比,宋朝陛下实在是太体贴人了,那我们顺便再告司徒一黑状。

于是说苏油那里油盐不进,声称什么许诺、信任和义务,乃是契约的基本特征,还说如果这都得不到保证,那么他就会对宋辽贸易契约的约束力产生怀疑,会让獐子岛海关下调辽国的信用等级,会有无数的反制措施针对辽国——比如提高契约保证金,提高辽国商贾拆借利息,缩减贸易规模,不再为辽人办理托运之类……

可吓死个人了。

赵煦不禁摇头苦笑,告诉辽使,司徒那样做的确是大宋如今海关贸易的常态,也是正确的做法,他说的那些措施,的确存在。

不过这一次情有可原,也就算了,今后可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否则法度俱在,朕也帮不了你们。

一场“贸易危机”,在赵煦的干预下,总算是化解了过去,

己未,范祖禹上奏,以辽人无礼,名为吊哀,实为求利,宋朝不可长辽人骄肆之风,请陛下留意。

赵煦板着扑克脸,解释说这摆明了就是司徒给辽人挖的坑,大宋没必要利用人家在商贸合同方面的经验不足,为对方设计这样那样的陷阱。

这样会让宋朝失去大国风范,也会降低大宋在周边外国那里的信誉。

不过范爱卿说得对,辽人在此事上的确失了礼数,对太皇太后不够尊敬,当命鸿胪寺予以申诫,一事归一事。

群臣皆拜服。

是月,礼部侍郎杨畏上书:“神宗更法立制以垂万世,乞赐讲求,以成继述之道。”

且密奏万言,具陈神宗所以建立法度之意与王安石学术之美,乞召章惇为相。

杨畏是“徐邸官”,徐王赵颢死后,杨畏担惊受怕,于是投靠吕大防。

吕大防素称畏敢言,便事先密约杨畏助己,然后推荐给赵煦。

赵煦在赵颢活着的时候,对“徐邸官”防范极深,但是这些阴暗层面的东西,是拿不到朝堂上明白说的,且当时高滔滔对赵颢推荐的官员全部进用,而赵煦为了体现“两宫一体”,也没有表示任何的异议。

之后杨畏嚣张到弹劾苏轼苏辙,赵煦依旧没有动他,倒是高滔滔醒悟过来,将之调整到了国子监。

现在又被吕大防超迁到礼部侍郎。

高滔滔将用范纯仁复相,杨畏尝言不妥,而范纯仁并不知晓。

吕大防提拔杨畏之前,范纯仁曾劝他:“上新听政,当求正人;杨畏倾邪,不可用也。”

吕大防讥笑道:“岂以畏尝言公邪?”范纯仁这才知道,杨畏还说过自己的坏话。

结果吕大防充山陵使,甫出国门,杨畏知道吕大防去了就再回不来了,就立即背叛了他,准备另外投靠大佬,于是交了投名状,上疏推荐章惇。

应该说,杨畏的眼光还是有的,看清了赵煦外放章惇时的保全之意。

因为杨畏奏章里还涉及到了神宗皇帝,赵煦立即召对,询以先朝故臣孰可召用者。

杨畏遂列章惇、安焘、吕惠卿、邓温伯、李清臣等行义,各加品题。

没有苏油。

赵煦表示明白了,遂依杨畏之意,复章惇资政殿学士,吕惠卿中大夫,害怕朝议被通过,还特意放了一枚自己的私货,复王中正遥郡团练使。

王中正最近倒霉,之前这娃在葭芦川的事情又被御史们翻了出来,这次却是弹劾他贿赂石得一,让石得一替他隐瞒了屠杀平民的真相。

正好高滔滔讨厌石得一,于是将石得一和王中正一起降官。

结果苏油上书替石得一说好话,意思是老石已经是年老体衰,活不过几年的人了,在獐子岛上做事忠勤,而且营造了花园,表示不返之意。

獐子岛是比沙门岛都远的地方,有功绩有态度,要不就放过他吧。

高滔滔这才不继续追究石得一,结果一场搞石得一的活动,却让王中正倒了血霉背了锅。

因此赵煦便将此作为一场搂草打兔子行动,通不过无所谓,如果能够在朝廷得到通过的话,也算是给王中正这内官自己人恢复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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