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忐忑
苏油赶紧轻咳一声,示意高滔滔注意下场合。

高滔滔这才想起今天是大家和辽使一起庆贺生辰来着,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你是陈学士的学生吧?”

李乾德声音哽咽:“蒙陈学士和苏山长恩抚教诲,学生只恨无从报谢师恩。”

高滔滔说道:“今后进了朝堂,要记得一心为国,不可因师生关系违曲制度。”

李乾德说道:“谨遵太皇太后懿旨,小臣一定铭记于心。”

高滔滔笑道:“体对倒是得体,交趾有李道成开创儒学,黎文盛继之,其后杨莳,如今看来,就该着落到郡王你身上了。”

李乾德说道:“小臣有一事求请陛下。”

侍御史便要出列制止,高滔滔却轻咳一声止住了殿中弹劾:“哦?说说看。”

李乾德说道:“南海士子参加科举路途迢递,先帝赐臣在京的宅邸,臣实在用不了那么大,因此臣想将之捐献出来,作为南海学子入京后的息宿之所,也好共同切磋,安心待考。”

李乾德不缺钱,李道成黎文盛对李乾德还是非常忠诚的,在南海给李乾德搞了几个矿冶,每年南海纲运钱粮里边,就有李乾德的一份。

高滔滔对李乾德这份品行更加看好了,问道:“如此一来,你又住在哪里呢?”

李乾德说道:“臣的任命还没下来,如果是外路州县的话,那就自有职田衙署,不劳太皇太后垂挂。”

“如果是在京中,臣在理工学院附近租赁有一栋小屋宇,本是为了方便平时学习。”

高滔滔笑了:“郡王还真是士子本色,陈学士教导得好弟子啊,老身允了郡王此请,不过老身却也有个条件。”

李乾德赶紧躬身:“小臣万万不敢,太皇太后但有慈谕,小臣必鞠躬尽瘁。”

高滔滔满意地道:“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等着吧,过几天就会有旨意给你。对了,你会弹奏钢琴吗?”

李乾德说道:“倒是略通一二。”

高滔滔说道:“今日宴辽使,也是启乐第一日,郡王便为老身弹奏一曲如何?”

李乾德躬身:“乾德谨遵慈命。”

很快,优美的钢琴乐曲声在殿内响起,李乾德弹奏的是京师大学堂音乐学院的文化大工程之一,雅乐最新作品——《思齐》。

曲子表现的是《诗经·大雅·思齐》的诗意,歌颂了三位伟大的女性,即“周室三太”——文王祖母太姜、文王生母太任和文王妻子太姒。

周室三母,太姜任姒,文武之兴,盖由斯起。太姒最贤,号曰文母,三姑之德,亦甚大矣!

曲子在坤成节上为高滔滔弹奏,可谓善祝善祷。

一曲既终,吕公著被曲中意蕴感动得热泪盈眶,率领群臣为高滔滔上贺。

庚申,朝廷册封李乾德为南平郡王,判太常寺,高滔滔出诏,以太尉荆王赵頵幼女成德郡主赵孝鸾妻之。

苏油跟太皇太后和赵煦请了假,既然皇家都开始婚嫁,他就也要让观儿过门,做苏家的新妇了。

扁罐和毕观这一年半才搞笑,以前两人在一起上学苏油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感觉,还担心得不得了,结果等到好事多磨,两人却如同突然开窍了一般,如后世那样谈起了恋爱!

写情书,相约去京郊看风景,去听音乐看戏逛食肆,去司天监看星星……

毕观有绿箬指导,女红方面比苏小妹强了很多,给扁罐做件内衣什么的不在话下。

不过扁罐和观儿不能日日相会,反倒是石薇和苏小妹,几乎与毕观天天在一起,石薇遗憾没有女儿,对聪明伶俐的毕观喜爱得很。

苏油这边喜闻乐见,也不去干涉扁罐和毕观的“交往”,倒是毕家兄弟有些犯愁。

毕家虽然是宰相世家,但是大宋的穷光蛋宰执也不是一个两个,虽然兄弟俩如今仕途通达,但是也才刚刚起步。

毕仲游之前卫尉寺丞才八品,试学士馆得第一名升到七品,之后任馆阁校勘,修神宗宝训升到从六品,又接到开封府推官的差遣,转到了正六品,临去河北之前又升了一级,成了大宋一路提刑,终于算是迈过了五品大员这道铁门槛。

说起来毕仲游的提拔也算是过速,不过一来大功在前,而来考试成绩异常优秀,三来有推辞翰林学士的高风亮节,被士林和朝臣们广为赞誉,四来低级官员外放,提一级也是常态,和入朝提拔是两码事,因此在政坛上毫无波澜。

倒是兄长毕仲衍比弟弟发达得早得多,毕仲衍可是元丰改制大功臣,宋朝首屈一指的官制专家,之前苦逼得妹妹都快养不起,入了“进人太锐”的赵顼的夹袋子,果然一路凶猛提拔,改制后被简拔为从三品知太常礼院,如今放在外路做了大宋京西北路转运使。

京西北路包括四府——河南府,颍昌府,淮宁府,顺昌府,五州——郑州,滑州,孟州,蔡州,汝州以及两军——信阳军,永安军。

说是外路,其实离京师并不远,地处黄淮要冲,如今又有铁路、洛汴渠、驰道,是连接东西贸易的咽喉之地,汴京西面门户,大宋第一大工业中心,一等一的大肥缺。

不过毕仲衍秉承家风,清廉无比,虽然俸禄算是优厚,但毕竟以前家底子太薄。

郑州现在几乎是官员抬手就能捞钱的地方,但是毕仲衍一文不贪,郑州琉璃宝镜名扬四海,毕仲衍害怕人家说自己矫情,只买了一个巴掌大的锡盒琉璃镜,发往汴京给自己的幼妹,当做哥哥做了大官,手头松快之后的礼物。

如今婚事就在眼前,毕仲衍是转运使,就算请假也不能离开辖地,只能将幼妹接到郑州来,等苏家上门迎娶。

从火车站将毕观接到府内,毕仲衍是既惭愧又惶恐:“妹妹啊,兄长实在无能,只能给你凑出一千贯的嫁妆,好在苏家人光风霁月,司徒和国夫人也早将你当做女儿看待,必不会因此轻视于你。”

苏油如今是正一品的司徒,从二品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其中司徒是荣衔贴职,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是首相实职。

元丰改制后,贴职基本已经废除,但是三师、三公、三少,依旧予以了保留,用于安置元戎。

其中正一品司徒在薪俸改革之后,各种收入统一成货币发放,也不再打折,一个月高达三百六十贯。

而从二品的宰相,因为是实职,工资反而比正一品的司徒要高得多,一个月高达九百贯之巨,堪称大宋第一打工仔。

当然元丰新制的规定,两项不能叠加,只能就高。

即便如此,苏油就算一文不贪,年薪也在一万余贯。

一年的薪水,就能够在汴京城中买一个苏辙那样的大院,相当的豪横了。

其实这也是真实历史上北宋一朝五品上官员都颇为清廉的原因之一。

这还没算石薇的国夫人俸禄。

而且朝廷把孩子都给养了,就漏勺那个淘气包,现在也是拿工资的郎官。

此外还有京周三处庄子的进项,铁路开通,京师大学堂落成,如今中牟地价翻着滚的涨,大有直逼当年可贞堂外围房地产的架势。

但是所有这些,都无法和石薇经营的宁善堂相比。

苏油知道宁善堂很挣钱,但是他也不知道到底能挣多少钱,他也不敢问。

所以即便苏油已经将四通的股份全部捐了出去,照样是大宋一等一的豪富人家,也无怪毕仲衍心怀忐忑。

毕观倒是无所谓,金钱在她心里就是个数字,还是个累人的数字。

这一年多来就是跟着小妹清理资产,这么大一堆财富,真不是一枚印章就可以轻松交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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