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盯着蒯越看了好一会儿,左手握着腰间的剑鞘,几乎要把长剑捏断,却始终没敢拔出来。
蒯越疯了。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想和孙坚斗。你斗就斗吧,拉上我干什么?没有了襄阳,我大不了不做这荆州刺史,或者回长安,或者去冀州投靠袁绍,总比在这儿和孙坚父子拼命强。

“异度,你的家人可在孙坚手中,三百多口……”

不等刘表说完,蒯越就打断了他。“蔡瑁的妻儿也在城中。”

“异度,何必呢?”刘表也快疯了。你和蔡瑁有仇,你去杀他全家就是了,何必拖着我。“祸不及家人,你要是这么做,和孙策有什么区别?如果子柔在,他一定不会赞同的。”

“我父亲已经死了。”蒯祺厉声吼道:“袁术杀了我父亲,他能饶过我们?不死在孙坚手里,也一样会死在袁术手中,与其如此,不如一搏。”

蒯越站起身,按住蒯祺的肩膀,示意他退后。蒯祺红着眼睛,眼神疯狂,可是他给刘表带来的压力却远远不如沉默如冰的蒯越。见蒯越走到面前,刘表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蒯越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紧张。

“使君,我有一言,请使君参详。若使君觉得有理,就留下来,与我一起守住襄阳。若使君觉得我所言荒谬,执意要走,我绝不拦你,亲自礼送你出城。如何?”

蒯越说得很客气,刘表却一点也不敢大意。他知道蒯越心狠手辣,没这么容易让他离开襄阳。如果他像蒯祺一样疯了,那还好对付,他如此冷静,说明他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不可能让他有离开的理由。刘表心里恨不得一剑捅死蒯越,脸上却不得不大义凛然,一副知已模样。

“异度,你我相知多年,互托心腹。我信你。”

“使君,汉家四百年,气数将尽,放眼天下,谁能和袁氏抗衡?”

刘表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袁氏兄弟不合,盟主据河北,袁术据南阳,效光武皇帝经略天下之迹,以你之见,谁的优势更明显?”

刘表眉心微蹙,有点明白了蒯越的意思。区区一个南阳不能和冀州比,袁术也不能和袁绍比,袁氏兄弟相争,最后胜利的一定是袁绍。这也是他当初选择袁绍,而不肯支持袁术的原因。

“盟主使袁术出南阳,本是兄弟互为犄角,袁术不自量力,欲取豫州,又与公孙瓒连合,与盟主交锋,纵有小胜,其败亡可期。若使君据守襄阳,夹击袁术,盟主一举得南阳,使君功居第一。若使君将襄阳拱手相让,使袁术得以荆州钱粮自给,与盟主抗衡,盟主将如何看待使君?天下纵大,使君何以立足?”

刘表屏住了呼吸,脸色煞白。

这可是进退两难了。袁术不是袁绍的对手。如果放弃襄阳,他现在是安全了,不用面对孙坚,将来却要面对袁绍。他和袁绍相交多年,知道这位盟主貌似宽仁,实际上心眼儿可不大。他如果记恨今天之事,轻则闲置他一生,重则找个由头,让他生不如死。

相比之下,还不如守住襄阳。反正他孤身一人,能守一天是一天,孙坚就算要杀人,杀的也是蒯越的家人,又不是他的家人。万一孙坚攻破了襄阳城,他也尽了全力,将来袁绍不能拿他怎么样。

“异度说得有理,我险些犯下大错。”刘表迅速权衡了一下厉害。“可是孙坚勇猛,我们能守得住吗?你的家人在他手中,万一他恼羞成怒,大开杀戒,那可怎么办?”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蒯越仰天长叹。“这也许就是我蒯家的一劫。我会尽力营救,希望孙坚还有一丝道义。万一……苍天有眼,必能还我一个公道。”

刘表一声不吭。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反正和我没关系。

蒯越示意蒯祺看着刘表,缓步走出内室,来到堂上。习竺正在堂上等候,见蒯越走了出来,很是意外,连忙上前见礼。蒯越还了礼,轻声笑道:“文晖,蔡家、黄家向孙坚低头,我并不意外,习家也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却没有料到。你就不怕襄阳公一百多年的清誉毁在你们兄弟手里?”

习竺笑得有些勉强。他向蒯越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刘表的身影,心头升起一丝不祥。

“异度,刘使君呢?”

“刘使君仁厚,不想口出恶言,有几句话,托我转告文晖及诸位乡党。”蒯越淡淡地说道:“袁盟主大军已至南阳,南阳的归属很快就有结果,襄阳想来也不例外。孙坚依附袁术,他想攻襄阳,就让他攻吧,看他能不能攻下襄阳,攻下襄阳又能不能守住。至于你们,文晖,没必要这么急吧,等几天又有什么关系?”

习竺的脸颊抽搐了片刻,脸上的血气迅速散去。“袁……袁本初要攻南阳?”

蒯越嘴角挑起一抹轻蔑的笑容。“这个应该不奇怪吧?不久前,颍川刚刚大战一场。南阳天下之中,荆州户口百万,但凡有点常识,也不能不争。”

习竺眼神发直,欲言又止。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蒯越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袁绍、袁术要开打,谁胜谁负还不清楚。这时候支持孙坚攻襄阳,袁术胜了,那还好说,万一袁术败了,他们这些人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蒯越将习竺的神情看在眼里,更加从容。他挽着习竺的手,缓缓而行。“文晖,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各为其主,杀个你死我活也不稀奇,但祸止自身,不及家人,这应该是最基本的准则,你说对吧?孙坚父子出身卑鄙,劫持我的家人,想迫我就范,你们总不会坐视不管吧?还请文晖及诸位乡党主持公义,将来必有厚报。”

习竺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蒯越这是威胁他啊。他们现在不救蒯越的家人,将来袁绍攻取襄阳,就别怪蒯越翻脸不认人。在分出胜负之前,的确不能让孙坚杀蒯越的家人。他迅速的权衡了一下利弊,郑重地点点头。

“异度放心,我必全力以赴。”习竺说完,转身刚准备走,却被蒯越拉住了。习竺回头看着蒯越,见蒯越笑容满面,一副胜劵在握的样子,心里更加不安。“异度,还有什么话要说?”

“文晖,临别之前,有一言相告。”蒯越轻声说道:“刀剑无眼,这冒锋镝、决生死的事就由坚父子去做吧。文晖是读书人,离战场远一点。”

习竺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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