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陈帝一开始也没想到,燕梓桑不过一妇道人家,能够得到这样大的成就,才放任她去。
待到反应过来时,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

偏偏燕梓桑常年呆在赤鬼军——那地方铁桶一般,要想安插一个有异心的,实在是无计可施。

因而这次燕梓桑的死讯传来,又恰逢战乱,对付燕家的机会,自然也就来了。

而渐渐蚕食燕家,战乱和燕梓桑之死,同样缺一不可。所以当林青淮发现燕梓桑其实还活着,陈帝便坐不住了。

若是让她回去,若是她还活着的消息公之于众,一切未实行的计划,都不得不搁置,便是执行了的,也落为一场空。

“你可想好了,一旦回去,就再没有抽身的可能。”曲清河问道,神色认真了不少。

“我不能光享受燕家给我的宠爱和便利,半点事也不为他们做……这叫白眼狼。”顾盼笑道,觉得喉咙有些疼,正要叫曲清河再给她倒杯水,曲清河却像是有读心术一样,先一步倒了温热的茶水过来。

饮了半盏,只觉得舒服多了,声音比之刚才,也大了些:“逃是要逃一辈子的,与其整日里提心吊胆,遇着点风吹草动便忙不迭地抛却所有另寻一处避难所,倒不如与它硬碰硬,输了,不过一死——我本该死了许久了。”

曲清河与南芜对视一眼,道:“你若决定了,我们自然支持。只是你现在的情况,不宜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你歇息好了,咱们便出发。”

三日后,曲清河与顾盼踏上了回陈国的路。南芜则是在离开镇子时,便与他们分别。

顾盼也问了他接下来要如何打算,南芜却不言语,转身便走了。

一瞬间,心中竟有几分惆怅。

他们一路低调前行,时而打扮成赶路的客商,时而扮作为避战乱而逃亡的流民。顾盼因是女子,多半以幕离遮面,曲清河又懂些易容之术,尽管不如苏胭渺,应付只见过画像而不知真人模样的官差,也绰绰有余了。

他们去的第一战,自然是赤鬼军。

此时赤鬼军已将战线推进楚国,到了刑州城外。

刑州并着汇州、洛州连成一线,是楚国边界以内的第一道防线。

若是破了第一道防线,便可直逼郧阳城附近。

那是楚国的第二道防线,过了郧阳城,不需多少距离,便可到达临安城外。

赤鬼军与湖骁军、铁鸿军分别攻此三城,三城既然至关重要,城防自然也牢固,三军攻城已有数月功夫,却一直被拖延在城门外,半点不得进内。

燕平生为此事正焦头烂额。

攻城之事不能拖,拖得越久,对赤鬼军越是不利。

他们跨城作战,粮草供应便是一大难题,只要楚军能绕到后面,切断他们粮草供应的路线,再行前后夹击,赤鬼军便是危险不已。

可城内人被困了这么许久,已是穷弩之末,若是在此时撤军,之前的种种,悉数白费。

可有切切实实,没有一个工程的良策。

燕平生为了此事,已数日未眠,冷不防的,便听说军营外有人求见。

这个时候来的,除却陈人,便只有楚人了。

一路上,他也不是没遇到过心生叛意前来投诚的,只当此次前来的,也是一样,便命人带了进来。

来的,却是曲清河,与一个头戴幕离的女子。

这女子的身形,他再熟悉不过,一时却不敢相信,只看向曲清河:“曲师兄怎么来了?”

“给你送大礼的。”曲清河笑道,把顾盼往前面一推,顾盼也顺势上前两步,站到了燕平生面前,仰起头,声音甜甜的:“哥哥!”

燕平生似乎怔愣在了原地,也不说话,也不动作,连眼珠子也不转动一下。

顾盼哪里见过这模样的燕平生,平日,他都是行事沉稳,泰山崩于前而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的,难得见他如此震惊,只觉得有趣。

等了一会儿,伸手撩起了幕离,拉了拉燕平生穿着的盔甲,笑道:“哥哥怎么了,不认得绾绾了?”

“……绾绾?”燕平生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你……”

“叔父派了人护我周全,绾绾没事!”

“便是那位南少侠?”燕平生醒明过来,面上的表情恢复如初,“他怎么说,你死了。”

“我叫他说的。”顾盼笑道,一个劲地扮乖买巧。

燕平生不言,只看着她,等她回答。

顾盼知道这次逃不过,也不想再编些谎言去骗燕平生,之前已经骗了他许多次了。

“起先,绾绾厌了,觉得打来杀去的,好没意思。刚好借着岳凡天这事,找个地方躲起来好了。可是……后面出了些事,便不得不来了。”

“什么事?”

顾盼便将林青淮的事,细细说了一遍,燕平生听后,反倒沉默了。

他缓步周至案前,视线似乎是落在摊开的书页上,实则不然。

顾盼也不敢打扰他,自己拉着曲清河到一旁去坐着喝水。

半晌,燕平生开口:“他的家眷,你要如何处置?”

虽是问句,可话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别的倒罢了,只是他那一双儿女……毕竟稚子无辜。哥哥能不能,放过他们一马?”顾盼小心地问道,心中七上八下的打着鼓。

“他是你的人,自然是由你做主。只不过……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燕平生道,顾盼低下头去,望着脚尖。

她对林青淮,颇为复杂。

林青淮的确背叛了她没错,可究竟没真的害过她的性命,不止如此,还几次救了她……林青淮最为在乎的,便是妻子和一对儿女。

他的妻子,是没办法了,可是孩子还小……

只不过,有父母的耳濡目染,两个孩子,也不知被影响了多少。

倘或,他们已有了异心……顾盼心中一惊。

宋自悔平日里,与他们的相处定然不少。

小孩子最没有防心,尤其是面对陪着自己玩的哥哥姐姐,同理,大人对于孩子,也是不甚防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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