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人?”寸缕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走上前去连着唤了几声,顾盼都没什么反应。微睁的双眼毫无焦距,双唇略略张合,似在说些什么。凑上前去听,只听得“咿咿呀呀”一些断断续续的语句,且声调语
气与临安全然不同,似乎不是本地言语。

寸缕本在疑惑,念及爱出去乱跑的性子,多半是去何处游玩学来的,也没在意。只见她额上又覆了一层薄汗,连忙拿了湿帕子去擦,无意触及她的肌肤,却是一片冰冷。  寸缕不免慌了神,推了顾盼几下,却没任何反应,只是睁着眼喃喃自语,恍若幼时见到的那些被鬼上身的模样。惊恐大于了讶异,双腿直发软,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又不知是该上告宋老夫人,还

是暂且瞒着看看情况。

恰此时,宋长束回来了。寸缕如见了希望似的,几乎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宋长束面前。

“怎么了?”宋长束将人扶起,寸缕却站不住,结结巴巴道:“夫人、夫人被鬼魇住了。”

宋长束听了,大步走向床榻。见顾盼这模样,心中已明白了一二。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即便早有准备,那过分的冰冷依旧让他心惊。

“你先出去,此事不得与任何人说。”宋长束道,寸缕仍怔了好一会儿,才将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出去关好门,自个儿守在门口。

宋长束这才从靴中拿出一柄弯刀,左手持刀,在右手手心划出一道不浅的血痕。

血滴入顾盼略张着的口中,染红了她苍白的面颊。

顾盼合上双眼,沉沉睡去,呼吸逐渐安稳起来。

宋长束叹了口气,走到架子前,拿过最上方的艳色花瓶,狠狠往地上一摔。

碎片四溅,他便坐在碎片中央,大哭起来。

早在花瓶碎裂声响起时,寸缕就看向了屋中,听得他哭,便也顾不上惧怕,直接推门而入。

见他坐在碎瓷中,不少地方都被划出了伤痕,手心更是不住地往外冒着血,当即便慌了,上来捧着他的手,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这是怎么弄的?”

“燕璋想拿花瓶装花,结果摔了,好疼。”

宋长束抽噎道,寸缕连忙抽了帕子给他包住手:“少将军要什么,叫一声,奴婢就在外面候着呢。何必闹成这样。”

宋长束一抹眼泪,扯了扯寸缕的衣裳:“不可以告诉母亲......”

“将军还知道怕呐?”寸缕道,见他又摔着受了惊,又伤得严重了,也不忍怪他,只好哄道:“放心吧,奴婢不说,一会儿拿药来给少将军敷上,可好?”

“痛。”宋长束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睛。

“痛也得上药,不然的话,我可就告诉老夫人了。”

宋长束只好点点头,又望向床榻上安然睡着的顾盼:“也不可以告诉宸儿。”

“是。”寸缕道。

只不过她说与不说,也没多大区别。

因为顾盼一睁眼,问的就是:“你手怎么了?”

宋长束连藏也来不及藏,只好求助地望向寸缕。

“问你话呐,看她干嘛?她给你割的?”顾盼语气不善。

一醒来满口的血腥味,更让她坚信自己命不久矣。

活不了多久的人,要么脾气极好,要么脾气极差。

顾盼就是后一种。

“不是,是花瓶。”

“花瓶招你惹你了?没事去折腾它干嘛?”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你招惹的花瓶?还是它无端端来招惹你不成?”

“夫人......”寸缕急忙出声道:“是少将军见院子里的花开得好。想摘上一支放在瓶中养着,夫人看了也欢心。”

“有什么可欢心的,水再好,过不了两日便也死了。”顾盼往后一靠,语气也低落了许多。

“没关系的,花若是死了,再换便是。”宋长束笑道,却见顾盼眼圈兀的红了起来,一时慌了手脚。

这么久以来,除了挨打疼了,顾盼从未哭过。

如今忽然便落了泪,不止宋长束,连寸缕也不知该怎么做了。

“宸儿、宸儿别哭,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你别哭。”宋长束想给她擦泪,却怕她恼。寸缕忙递了手帕上去,顾盼也不接,泪水越发的汹涌。

“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寸缕想起顾盼之前的模样,问道。

“我...我不想死。”顾盼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抱着膝盖,声音也是模模糊糊的。

宋长束离得近,听清楚了,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宸儿胡思乱想了,宸儿不会死的,燕璋会保护宸儿的。”

“你懂什么......我活不了多久了。”顾盼将脸埋在臂弯之中。

她不过是贪财而已,该受的惩罚也已经受过了,难道还不够吗?

“夫人可是病了?不如请御医前来诊治诊治,或许吃两副药就好了的。”寸缕坐在顾盼旁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吃药......能好?

顾盼对中医并不了解,小时候也是因为生病,喝过一次,苦得舌头发麻,第二天无论怎么也不肯碰了。

大学期间,也听过社会上对于中医的一些争论,褒贬不一。

当时那个教授跟她说过,后遗症目前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案。

连现代医学都做不到的事,几百年前的中医,能够做到吗?

顾盼不确定,或是说是不相信,只是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不用了。”

“夫人糊涂了不是?”寸缕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余光瞥见宋长束,是了,两个人闹脾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看了大夫,即便大夫不中用,后果也不会更差。总归是要死的,不如试一试,治不好,是命,若是治得好呢?因为旁的原因白白浪费了活命的机会,岂不是不值?”

寸缕说完,便只是看着顾盼。

顾盼想了想,似乎有道理。

可是......

“中药太苦了。”  “良药苦口。”寸缕耐着性子劝道,顾盼正要说话,瞥见宋长束唇角扬起的一抹笑意,不禁又怒了:“笑什么笑?我死了你很高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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