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咬咬牙,忍住,无论如何也要忍住。
可这不是想忍就忍得住的,打算叫人把窗户和门关紧些,一睁眼,就看见宋长束捧着一碗饭,乐呵呵地看着她。

他身后站着的四五个丫头,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两盘菜,只有最后一个端了汤。

“你怎么拿进来了?”顾盼一愣,闻着这香气,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昨儿不是说过,不能把饭菜拿入寝房,这是府里的规矩吗?”

“宸儿也一天没吃饭,还挨了打,肯定更饿。寸缕,叫他们把桌子搬过来。”或是想起了顾盼连床也下不了,宋长束忙道。

“不用,你舀点汤泡着饭,我就这么吃。”顾盼有些不自在,宋长束却摇了摇头:“要乖乖吃菜,不可以挑食。”

俨然一副说教的样子。

寸缕知道宋长束的性子,也不敢违背,忙招呼着人把桌子移到床边,又亲自扶着顾盼调整好位置之后,才让人摆菜。

菜品丰富,色香味俱全,顾盼闻着也食指大动,可腰背的疼痛活生生让她忽视了自己的嗅觉。她不明白,为什么嚼个菜,也能扯到背部的神经,更别说咽下去。

因此只随便吃了两口,就撂下了筷子。

“宸儿不喜欢吃吗?”宋长束忙问。

顾盼摇了摇头:“没胃口。”

“还疼吗?”

“废话,打你几棍子试试。”顾盼翻了个白眼,宋长束愣了半晌,道:“燕璋被打过的,好痛,宸儿也痛。”

说着,眼眶就红了。

寸缕一慌,便要去哄,不料顾盼拿眼睛一瞪:“憋回去,男儿有泪不轻弹,动不动就哭,像什么样子。”

宋长束憋着嘴,委屈了半天,终究是没哭出来。

“行了,别在这里碍眼,出去吃,我睡会儿。”顾盼无力的靠在枕头上,困意一阵一阵地袭来。

“哦。”宋长束点点头,拿着自己的碗就走了出去。

丫头们忙着收拾,过了好半天,这味道才散。

顾盼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却觉得床前有人,一睁眼,正是寸缕站在那。

“有什么事吗?”顾盼打了个哈欠,半睁着眼,一副随时要睡过去的样子。

“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寸缕开了口。

“不知当讲不当讲,就不要讲,陪你主子外面玩去,别吵我睡觉行吗?”

“可是……”寸缕还要说话,顾盼却把脸偏到了里侧,无奈,只好暂且先出去。

过了三五日,顾盼才勉强缓了过来,虽然走路一瘸一拐的,可起码能下地了。

宋长束高兴得在屋里直蹦,被她吼了一句,才安分下来。

顾盼是个闲不住的,叫她闷在屋里这么多天,已经是极限,刚能下地,就迫不及待地要出去走走。

丫头们也劝,可没人劝得动她,加上宋长束又听她的,只好带好了东西,扶着她到花园里走走。

这天正巧是个好天气,太阳暖暖地洒在身上,舒服极了。

顾盼不敢伸懒腰,只能仰着头,扭动脖子。

这两天她落枕了七八次,只觉得脖子要废了。

“大哥哥好!”宋瑜笙轻快的声音传来,顾盼望去,只见她鬓边一朵紫薇花,衬得整个人都娇俏不少。

她一面唤着,一面走向宋长束,宋长束却忙不迭的躲到了顾盼身后。

顾盼与之目光触碰的一刹那,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你也在啊。”

“渍渍渍,差别对待啊。”顾盼一手扶着寸缕,另一只手被宋长束紧紧握住。

“看来大嫂子之前那几棍子是没挨够,尝不到教训。”宋瑜笙挑了挑眉,缓缓上前两步。

提到这个,顾盼恨得牙痒痒,只笑道:“没办法,谁叫宋府家大业大,我这种没权没势的,又能如何呢?”

“少在那里含酸带刺的,宋府还轮不到你这个贱蹄子议论。”宋瑜笙唇边带了些许讥诮,“当初,与大哥哥有婚约的,分明是成家姐姐。要不是你父亲恬不知耻的缠着父亲,缠着圣上。轮得到你嫁入宋家?可笑的是,两家商量婚事的时候,又一拖再拖,故意拿腔作势,不知情的,还当是我大哥哥求着要娶你这蹄子。若不是大哥哥受了伤,哪轮得到你提鞋!”

“你这话有意思,我也想问。”顾盼看了一眼寸缕,“既然你哥哥有了婚约,怎么又娶了我?皇……圣上赐婚,也总不可能把人早定下的婚事给搅黄了吧?分明是人家嫌弃你哥哥是个傻子,不肯委屈了自己的掌上明珠,故而退了婚。我父亲觉着他可怜,又看在两家的交情上方才勉为其难的应了这门婚事。”

宋长束扯了扯顾盼:“燕璋不是傻子……”

“没说你,别吵。”

“季瑶宸!你竟敢羞辱我大哥!”宋瑜笙气得白了脸,顾盼把宋长束扯了出来:“我羞辱你了吗?”

宋长束看了一眼眼神热切的宋瑜笙,毅然摇了摇头。

顾盼看向宋瑜笙,挑了挑眉。

“大哥,过来。别与这毒妇站在一处。”宋瑜笙唤道,宋长束却一个劲地往顾盼身后缩,还在她耳旁轻声道:“宸儿,咱们快走,她是坏人。”

顾盼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奇怪。

宋长束虽然痴傻了,可还是认得人的。

宋瑜笙比他小,又是庶出,按理说,两人的关系虽不大好,可宋瑜笙总不敢害他的。为什么每次见面,宋长束都这么怕她。

“你为什么说,她是坏人?”

“因为她就是坏人啊。”宋长束不解地望着顾盼。

“要做了坏事的,才叫坏人。她……”顾盼指着宋瑜笙,“做过什么坏事?”

宋长束还没回答,顾盼的手便被狠狠一打,疼得她几乎要跳起来。

回头一看,宋瑜笙已经冲到了她面前,狠狠一推。

顾盼仰面倒地,背正好摔到地上,眼前霎时黑了一片,耳旁传来争吵声。

好容易恢复了光明,脏兮兮的鞋底冲着自己脸就来了。

秉承着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原则,顾盼抱住了那只脚,狠狠一掀。宋瑜笙倒地的同时,她也扑了过去,骑在了宋瑜笙的身上,一只手抓着宋瑜笙的头发,另一只手猛地扇起了耳光。

旁边的丫头婆子们愣了半晌,忽的反应过来,就要把两人拉开。顾盼却是疯魔了一般,谁敢靠近都没个好下场。

宋瑜笙乃是在闺阁中娇养的小姐,偶尔动动手,也只有她打别人的份,何时被这样打过。除了惨叫哭喊,竟无半点还手之力。

三五个人才勉强把顾盼拉开,宋瑜笙的头发早就胡乱的散着,面上或是红肿或是血痕,妆也花了,衣裳更是松松垮垮不成样子,坐在那掩面哭得伤心。

“这是教你尊重兄嫂的,别以为自己是个姑娘就可以为所欲为了。”顾盼也没好到哪里去,刚刚是拼着一口气,暂时忘却了背上的伤,现在回过神来,更觉得痛了。双腿软得站也站不住,整个人的重心都靠在丫头们身上。

“季瑶宸,你欺人太甚!”宋瑜笙哭得几乎快晕死过去,顾盼冷笑,还没说话,宋长束先跑到宋瑜笙面前,激动得拍手跺脚:“好!好!坏人被打了!好!”

见状,宋瑜笙更是脸一扭,扑在丫头怀里哭得伤心。

顾盼却忽的双眼紧闭,直直往后倒去,唬得丫头婆子们又是一阵慌乱,赶忙将人送回了屋中。

请了御医前来诊脉,也没诊出什么,只说是气急攻心,惹了旧疾,开了两副不轻不重的药,也就走了。

顾盼醒来的时候,是在半夜,隐隐听见有人在说话,抬了抬手,心口却传来一股剧痛,像是被人用刀子一刀一刀的隔着。

用手死死捂住心口,顾盼忍不住痛哼出声,寸缕忙来扶起了她,喂了水之后,才勉强缓了过来。

“宸儿宸儿,你没事吧。”宋长束乖乖地趴在床边,一双漆黑的眸子望着她,让顾盼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定了定心神,道:

“我能有什么事。”

“刚刚你一下子就晕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吓死燕璋了。”宋长束眼圈一红,不由得抽了抽鼻子。

“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哭!”顾盼冲他一瞪眼,吓得他缩了缩脖子。

寸缕见状,一面将顾盼扶了起来,一面笑道:“少将军可关心夫人了,守在这饭也不肯吃,也不肯去歇息,非要看着夫人的情况。”

“燕璋不饿。”宋长束忙道。

顾盼看了他一眼,道:“弄些吃的来,一人份就好,你家少将军不吃。”

“宸儿……”宋长束连忙去拉顾盼。

“怎么了?”

“燕璋也饿……”

“刚不是说不饿吗?”

“……”

“还会撒谎了是吧?”

“燕璋知道错了。”宋长束低下了头,他仍蹲在那处,双手扶着床沿,下巴搁在手背上。

“你先去弄吃的。”顾盼对寸缕道,而后又看向宋长束,“下次再敢撒谎,饿死你。”

“就知道宸儿最好了。”宋长束咧嘴一笑,扑上来抱住顾盼,对着她的脸蛋猛亲了一口。

顾盼吓得往旁边一倒,却被宋长束搂着,虽说没碰着伤,可两人几乎紧贴的身子,让她的脸一阵红,也不知是羞是恼,或是两者兼有些。

“滚开。”顾盼伸手一推,却没推动。

“不,宸儿又晕倒了怎么办?”宋长束噘着嘴,不肯撒手,“那个大夫说你没事,分明胡说!我把他打了出去,明天再去找一个好的。”

顾盼一愣,旋即想起之前的事来。

也是心口一阵剧痛,而后便没了意识。

她自己的身体是没问题的,可之前签协议的时候,对方就说过,这项目并没有保障,极可能有什么副作用。

估计今儿的事就是那所谓的副作用了。

“宸儿,不舒服吗?”看着顾盼的脸色白了些许,宋长束问道。

“没有,我没事。”

“撒谎!宸儿说的,撒谎不能吃饭。”宋长束虽如此说着,眼圈却红了。

“我真没事。”顾盼想了想,故作神秘道,“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要挨打的。”

听到这话,宋长束连连点头,整个人都变得认真起来。

这样的宋长束,倒是有几分帅气。

顾盼移了移目光,轻咳一声,道:“我晕倒之后,老夫人有没有过来。”

“母亲来过。”

“她说了什么?”

“叫寸缕好好照顾你,然后就没了。”

“那就对了,如果我好好的,老夫人看见自己女儿被打成那个样子,是不是会生气,是不是会打我?”

宋长束点点头,顾盼见他还是不明白,只好解释道:“我是为了不被打,装的。”

“宸儿真聪明。”宋长束恍然大悟,头搁在顾盼肩上,蹭来蹭去。

顾盼伸手盖住他的脸,然后用力一推——

“离我远点。”

“宸儿……”

“少来,装可怜没用,给我下去。”

宋长束一瘪嘴,倒是乖乖地下去,又蹲回了原地。

顾盼始终有些不忍,指了一张凳子:“挡光,坐那去。”

宋长束乖乖地坐了过去,不一会儿,寸缕就带人捧了几碟子菜来。

因着是深夜,也不敢惊动太多人,只是央着厨房两个要好的婆子做了,因而并不多。

顾盼本来也就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些就饱了。倒是宋长束,饿了四五天的模样,吃得干干净净,要不是寸缕拦着,只怕连菜汁也要舔个干净。

吃过饭之后,寸缕便来给她上药,衣服褪到肩头,瞥见宋长束还直愣愣地看着,顾盼拉住衣服,问:“你干嘛?”

“看……”

“看个屁!出去。”顾盼道,见他还是不动,扯了枕头就砸了过去。

宋长束挨了一下,才抱着枕头退到了外间。

上完了药,顾盼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顾盼向来喜欢谁懒觉,尤其昨儿半夜才睡,本想着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偏偏天不从人愿,寸缕叫醒了她:“夫人,二姑娘来看你了。”

“告诉她我很好,不用她关心,请回吧。”顾盼眼睛也没睁开,声音混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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