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贵妃斜斜地靠在锦垫上:“皇上是在愁太子选妃的事吧?这事儿整个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臣妾听着就嫌烦。”
“怎么?”龙唐皇帝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宫里竟也传开了吗?”

“都是一帮子奴才心里不知轻重。”纯贵妃轻哼一声,“太子选妃自有皇上您和皇后娘娘操持,干他们何事?”

“奴才不懂事,便是主子没教好,”龙唐皇帝翻了一页书,“这水涨船高,自家主子地位不一样了,做奴才的自然地位也跟着不一样。”

纯贵妃笑眯眯地赞了一句:“还是皇上看得明白!”

“容儿呢?容儿的婚事你考虑得如何了?”龙唐皇帝旧事重提,又问起了南博容的婚事。

这下纯贵妃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了:“皇上您这可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时候臣妾的母亲总是说,儿大不由娘。臣妾现在算是真真的体会了一把!反正臣妾是不想管了,皇上您自个儿看着办吧!”说罢,纯贵妃赌气似的扭过身子,看也不看龙唐皇帝。

龙唐皇帝放下书,哭笑不得:“你这叫什么话?你是容儿的生母,又是朕的贵妃,这容儿是咱们龙唐的德王,他的婚事,你这个亲娘总不能不管吧?”

“不管就是不管,”纯贵妃气道,“这个容儿,一提到婚事就称病在家,谁也不见。我这个当亲娘的管不了,还有皇上您这个亲爹管啊!我是不愿意操这个闲心了。”

“你就不怕朕随意给他指个贩夫走卒的女儿做德王妃?”龙唐皇帝似是有意试探,又像是无心玩笑。

纯贵妃背过去的脸上闪过一丝锋芒:“怕什么?皇上是容儿的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容儿好。就算是贩夫走卒的女儿,只要皇上开口,那必然有皇上的道理。容儿怎会不听呢?”

龙唐皇帝听着纯贵妃孩子般赌气的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既如此,那明日朕便拟一道旨意,在这帝都中随便找一女子指给德王做王妃。也不消年轻貌美、家世显赫,身体康健能给德王生个世子就是好的。”

“那皇上可不必如此麻烦,”纯贵妃转过来,拿起桌边放着的银质小剪刀,将原本有些暗淡的火烛修剪一番,“您只请皇后娘娘在宫里指个小宫女给容儿不好吗?夜深了,皇上看书仔细别伤了眼睛。”

灯烛亮了,书上的字瞬间清晰许多,龙唐皇帝翻了一页:“这样好的秉烛夜话,也只有你,只有你能陪朕啊!”

纯贵妃坐在一旁,拿起桌上的绣绷:“纯儿入宫前,母亲和宫里的姑姑日日耳提面命,皇上是君上,要敬。可纯儿入宫后,却觉得皇上是夫君,要敬,更要爱。”

“朕亦如此,”龙唐皇帝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眼前佳人眉眼如画,“后宫嫔妃是臣妇,只有纯儿一人,可与朕琴瑟和鸣。”

纯贵妃抬眼轻轻蒯了一下,拆下绣绷,将一件寝衣捧过去:“皇上快试试怎么样?”

“这是内务府新制的寝衣,好端端的,拆它作甚?”龙唐皇帝接过寝衣换在了身上。

纯贵妃起身替他系扣:“内务府这寝衣用金线绣了龙,都是些样子货。瞧着华贵大气,可金线粗糙,这贴身的寝衣绣了那么大片金线,饶是手艺再精细,也难免让皇上夜里觉得身上不舒坦。”

“臣妾把那金线拆了,重新用劈的极细的丝线绣了龙纹。虽没有那金线打眼瞧着亮,却胜在柔软舒服。”

“嗯,纯儿有心了。”龙唐皇帝打心眼儿里高兴,新的寝衣穿上竟也不脱了。

他忽然想起纯贵妃刚入宫之时,通宵未眠,把他的朝服细细修整了一番。那朝服领口是一排排密不透风的金线,绣成云纹,每每穿得久了,总觉得颈子处被那粗糙的金线磨得又痒又疼。可偏生这朝服又是正装,穿上它后,哪儿还容得人左搔搔右挠挠?

按常理说,那时的纯贵妃不过是后宫中一刚入宫的嫔妃,动了皇帝朝服,那岂非是掉脑袋的大罪?可龙唐皇帝穿上朝服,只觉得脖颈处的衣料柔柔软软,再不复往日那般难忍。再看着纯贵妃那张天真无邪的脸,还有那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模样,龙唐皇帝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反观皇后之流,对他哪有半分情意可言?平日里的爱重,不过是为了换取名利罢了!连带着她们教出的孩子也是一般,目无君上!

纯贵妃不动声色地看着皇帝眼中的神色流转,心中便已有了计较:“天色不早了,皇上早些歇息吧!明儿个一早还要上朝呢。”

龙唐皇帝却未说话,搂着纯贵妃平躺在榻上。纯贵妃知道,这一夜,龙唐皇帝的眼睛虽是闭着的,但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递给金月一个眼神,纯贵妃安心地闭上了双眸,今夜过后,这龙唐便要天翻地覆了吧!

金月轻手轻脚地熄了寝殿内的烛火,躬身退了出去。门外,只有龙唐皇帝身边的太监王璨一人。

金月也没有说话,向王璨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便劳烦金月姑娘值夜了。”王璨轻声说道。

金月微微一笑:“公公这说的是什么话,替皇上和娘娘值夜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之责,何谈辛苦?倒是公公您,快些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伺候皇上上朝呢,这可是头等大事,万万耽误不得!”

王璨点了点头:“那我便先走了,姑娘有事尽管差人来便是。”

金月躬身行礼,看着王璨越走越远的背影,不由得笑了。她知道,明日朝堂之上,必会有人奏禀皇上,为宗庙计,请皇上为太子择定太子妃人选。而且人数绝不在少数,甚至不乏肱骨重臣。

可这一切,龙唐皇帝都不会怀疑到纯贵妃的身上。谁叫太子枉顾皇后的嘱托,在府邸大肆宴请群臣呢?前脚刚刚宴请群臣,后脚便有人站出来为太子说话。哪一个皇帝能够忍受别人觊觎他的皇位呢?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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