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暗沉,风儿刮在桑玥因奔走而略微泛红的脸上,冰凉的同时亦有些生疼,京都的冬季较江南冷了太多,因而桑玄羲又病了。
白兰如今被调去桑玄羲的身边服侍,做的最多的便是给这位主子抓药。这不,她刚从药房回来,手里拧着几包草药,见到桑玥,忙屈膝行了一礼:“奴婢见过二小姐。”

桑玥清冷的眸光落在白兰右手拧着的药包上:“我二哥这次又是怎么不好?”

白兰恭敬作答:“回二小姐的话,大夫说是体寒,开了些滋补的药。”

体寒?桑玄羲的身子骨往年不带这么弱的。“平日里贴身服侍我二哥的除了你,还有谁?”

“绿芜和老夫人房里的冬梅。”

桑玥若有所思,绿芜从前是桑柔的贴身丫鬟,一直心仪桑玄羲,当初她收买绿芜就是用将绿芜调到桑玄羲身边作为诱饵的,绿芜待桑玄羲应算真心。至于冬梅么,她是滕氏院子里出去的,按理说不会包藏祸心,当然,如果她同刘妈妈一样,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即便桑玄羲如何,与她也没多大关系,一念至此,原本打算让白兰留个心眼儿的话变成了:“你去吧。”

“是。”

白兰行礼告退,与桑玥擦肩而过,往桑楚青的院子而去。

莲珠拧了拧弯弯的秀眉,目光一直追随着白兰的背影,直至消失,才道:“小姐,你是怀疑二少爷病得不正常吗?”

又一阵寒风拂过,扬起桑玥鬓角垂下的发丝,她随手绕了绕,唇角微勾,眼眸里却无笑意:“二哥自从八月份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月,身子骨竟是比叔父的还弱,停药从不超过七天。”

“或许……是大夫人和大小姐的死对二少爷的打击太大了?”莲珠瞪大清亮有神的眸子。

桑玥迈步朝桑玄夜的院子走去,漫不经心道:“或许吧,谁知道呢?”

莲珠摸摸头,有些捉摸不透桑玥的想法,又试探地问:“如果有人对二少爷的药或者饮食做手脚,必定是亲近之人,难道是白兰?”

桑玥细细分析:“白兰一家受过八姨娘的恩惠,她的父母兄弟脱了奴籍,在镇里做点小买卖,日子清苦,却不用再看人脸色,更不用时刻活在刀刃上,八姨娘被大夫人害死之后,白兰一边恨着大夫人的同时,一边把恩抱在了桑丽的身上。桑丽一共害过我两回,你说,以我的性子,该把桑丽怎么样?”

莲珠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折磨至死。”

桑玥笑得开怀:“是啊,白兰也这么觉得,所以,为了保住桑丽,她必须对我忠心,我没有让她陷害桑玄羲,就算刀架住了她的脖子,她也绝对不敢。”

莲珠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难道是绿芜或者冬梅?”

桑玥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脑门,笑道:“我发现自打你伤势痊愈后,变得愈发爱操心了,我可没说有人陷害我二哥。”

莲珠吐了吐舌头,道:“奴婢就是想防患于未然嘛,死了大夫人和大小姐,又来了二夫人和四小姐,奴婢觉得她们两个比从前的敌人难对付多了!整整两个月,奴婢和茉莉死盯着她们的动静,愣是没挑出错儿!她们一天不倒台,奴婢心里就一天不安稳!”

桑玥的眸子里闪过似嘲似讥的波光:“谁说没动静?我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不怕死的找上门来了。”

莲珠不明所以:“小姐,奴婢不懂。”

桑玥呵了口气,双臂微张,笑得明媚如春阳,吐出口的话却令人如坠冰窖:“我好久没杀人,都快忘了血是什么颜色了。”

莲珠一阵头皮发麻,话锋一转:“下次我们再去赴宴,带上子归,好不好?”

说起子归,桑玥想到了九姨娘,貌似许久不见她了。父亲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宿在五姨娘的院子,待九姨娘冷淡了许多,倒是大姨娘三不五时地去探望一番,偶尔二人相邀去五姨娘的院子逗弄桑妍。可听五姨娘说,九姨娘最近的气色特别好,原先五姨娘担心九姨娘看到桑妍或者桑玄安会忆起早殇的桑玄帧,结果九姨娘的心结不知何时已完全打开,乐呵乐呵地像个纯真的少女。

桑玥唇角含笑:“子归毕竟不是我的丫鬟呢,得过问九姨娘。”

“可奴婢觉得子归对你比对九姨娘还恭敬,整个院子,她最听你的话了。老爷和老夫人都使唤不动她。”

“那也是九姨娘吩咐的。”原先她以为子归是一名大周死士,后来从慕容拓口中得知,子归的功夫看起来应该是级别更好的枭卫。大周的枭卫哪里会把南越的官员和贵妇放在眼里?父亲和祖母使唤不动子归很正常。

她不由地又想起了普陀寺的香凝皇后,不知道香凝皇后过得怎么样了?那美得比春雨更滋润、比夏花更娇美、比秋月更优雅、比冬雪更圣洁的人竟然心甘情愿被囚禁于一偶荒山,长达十四年之久,或许天底下的母亲莫不都是如此,冷瑶夺了香凝皇后的孩子,即便撤走所有死士,香凝皇后也不会离开。如此森严的防卫,不过是怕大周的亲信找上门来罢了。

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美如蝶翼的长睫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蜿蜒地遍布全身,她眨了眨眼,雪花融化,顺势流入清冷如寒潭的眸子里,竟像一滴泪,绕了一圈又滑了出来。

莲珠见状吓到了,自打小姐落水后,她再没见过小姐在不做戏的情况下落泪,不禁有些手忙脚乱:“小姐,你……你怎么哭了?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吗?”

桑玥摇头一笑:“没,下雪了,我们走吧。”

下雪了吗?莲珠抬头,睥睨着乌云密布的天,可能……快要下了吧。

刚走了没几步,在左边是假山、右边是松林的岔路口碰到了九姨娘。九姨娘穿一件嫩黄色夹袄,内衬白色罗裙,纤腰盈盈一握,用鎏金环扣丝带束着,旁侧坠下一尺长的彩玉穗子,随着身形的晃动,流光溢彩,潋滟夺目。

她的发髻斜挽,青丝如墨,留一指垂在胸前,有意无意地勾勒着酥胸处迷人的曲线。那绝美的精致容颜像一幅应景的画册,清丽脱俗又淡雅出尘。

桑玥在打量九姨娘时,九姨娘也发现了桑玥,她快步上前,行了一礼,道:“婢子见过二小姐。”

桑玥顺着她来的方向望了一眼,道:“九姨娘不必多礼,九姨娘出去了?”还是走的后门。

九姨娘愣了愣,秋波盈盈的眸子轻眨,思付片刻,据实相告:“是,婢子去见了位故人。”

故人?桑玥杏眼微眯,九姨娘在南越除了认识五姨娘,就只认得香凝皇后,子归都闯不进大周死士的封锁,九姨娘孤身一人更无可能,如此,那人来自大周了。至于是谁她并不十分好奇,于是她笑了笑:“我去看望大哥,你回吧。”

语毕,桑玥带着莲珠就要离开,九姨娘心中一怔,转身叫停了桑玥:“二小姐不想知道婢子去见谁了吗?”

桑玥停下脚步,转过身,面露惑色:“我应该要好奇?”

九姨娘不知想到了什么,讪讪一笑:“不是,婢子就随口问问。”

桑玥淡然笑之:“荀大人如果真如你所言的那般,想必是个知晓分寸的人,我何必过问、何必担忧?”

九姨娘的身子猛然一颤,冰凉的手指摸上惶惶然的面颊,她到底还是没能掩藏好自己的情绪,可二小姐又怎么会知道她见的人就是荀义朗?还影射她对荀义朗有意!她将身子福得低低的,声线里夹杂了压抑过后的颤抖:“婢子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做出对不起老爷的事。”

桑玥点到为止,倒不是她多么重规矩,只是按照父亲的性子,若发现九姨娘私会男子,难保一怒之下不会杀了九姨娘。她内心,并不希望九姨娘死于非命。

“你明白就好。”桑玥莲步轻移。

“二小姐!”九姨娘再次叫住了桑玥。

桑玥回头:“什么事?”

“我……”九姨娘的贝齿咬了咬红润的薄唇,欲言又止,最终,她把心一横,殷殷切切道,“我们下次能一起去见见荀大人吗?”

桑玥瞧着九姨娘紧张得几乎要窒息的样子,生怕她会拒绝似的,她挑眉一笑:“好啊。”

九姨娘如释重负,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愕:“二小姐不问为什么?”

桑玥扶额,九姨娘今天很奇怪,“你想要表达什么,但说无妨。”

九姨娘抿唇半响,眸子里亮光渐渐充盈:“见面了再说吧,婢子告退。”

九姨娘走后,莲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姐,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奴婢听不懂。”

莲珠知道她大半的秘密,除了五姨娘和九姨娘的身份。桑玥微微地笑着,云卷云舒,雅致优柔:“以后就懂了。”

莲珠砸了砸嘴,既然小姐不想说,她就不问了吧,免得像丁香那样惹怒了小姐。

桑玥去桑玄夜的院子不是一回两回了,守门的小厮都认得她,也知道这位二小姐是大少爷心尖儿上的宝,平时无需通传就能堂而皇之地入内,这回也不例外。

桑玥跨过前院的垂花门,看见桑玄夜卧房的门紧紧闭着,周围没有一个守门的丫鬟,顿时心生预警,她对莲珠吩咐道:“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莲珠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心中一痛,退步而出。

桑玥紧了紧银狐大氅,快步踏上台阶,在卧房门口停住了脚步,素手轻抬,就要叩门,却听得一声酥到骨子里的长吟以及颤得令人心猿意马的低吼,她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心细如她,又怎会听不出因承受不住欢好的巅峰而长吟低吼的人就是林妙芝和桑玄夜?

他们两个……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是她晚了一步,还是晚了许多步?

她深吸一口气,阖上眸子,妙芝啊妙芝,你怎么那么傻?

桑玥绕过回廊,直到林妙芝眉眼含春地离去,她才走出。

此刻,桑玄夜已在书房坐好,捧着一本书,喝着一杯茶,那模样,竟是仿佛从未经历任何令人脸红心跳的事,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大哥。”桑玥语气淡淡地唤道,桑玄夜抬眸,瞧见桑玥,刚毅的面颊上扬起一抹会心的笑:“玥儿,你来了,坐吧。”

他放下书本,试图像往常那样拉过桑玥的手,带她坐到自己身旁。桑玥却先他一步,在离书桌稍远的藤椅上坐好,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掌心,拒绝了桑玄夜递过来的汤婆子。

桑玄夜剑眉微蹙,坐在她旁边的另一张藤椅上:“玥儿,你不高兴了?”

“嗯。”桑玥轻抿一口茶,眼神落进飘着金黄色菊花的茶盏中。

桑玄夜疑惑不解,仍宠溺地笑着:“谁惹我妹妹了?”

桑玥静静品着唇齿间淡雅的菊香,晃了晃茶杯,看菊花瓣散开收拢、收拢散开,缓缓道:“大哥,你对妙芝是真心的吗?”

桑玄夜的神色略显不自然:“玥儿你怎么这么问?我和妙芝的亲事父亲和林侯爷都同意了。”

“同意了,但还没三媒六聘。”

“我要为大夫人守孝三年。”

“三年后,大哥是打算娶妙芝为正妻,还是妾室?”桑玥冷冽的眸光一举洞穿桑玄夜的心房,桑玄夜的瞳仁一缩,嘴角的笑弧扩大,“当然,是做正妻,她是侯府嫡女,我是庶子,论身份,是我高攀了。”

“目前来说,的确如此。”桑玥目光远眺,自房内扫视一圈,又落回桑玄夜辉光攒动的翦瞳里,淡道,“大哥是怕父亲一去不复返了么?这么着急为自己的世子之位做谋划?”

桑玄夜错开视线,笑容僵了几分:“玥儿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桑玥一脸肃然:“不明白我就跟大哥讲明白,你要守孝三年不能娶妻,但世子之位极有可能在最近一年之内尘埃落定,所以为了让镇国侯府全心全意襄助你,你便提前与妙芝有了夫妻之实。”

桑玄夜只觉得一股冷意自脖颈处途径肩胛、腰腹一直蔓延到每一根脚趾头,他勉力维持着宠辱不惊的面色:“玥儿,你误会了,我们……”

桑玄夜打算否认,桑玥不给他这个机会,打断了他没有多少底气的话:“三年之后,你已然是世子,届时,如果遇上身份更为尊贵、更令你动心的女子,妙芝就只能做平妻,或者做妾了吧。”

桑玄夜放在腿上的手动了动,既然桑玥已经知道他和林妙芝的事,他索性不再隐瞒:“你的猜测只能是猜测,并不代表我就是这么计划的,我和妙芝你情我愿,彼此情不自禁罢了,你不要用看待登徒浪子的眼光来看待我。”

桑玥起身,将茶杯随意搁在茶几上,溢出两滴温热的水:“你情我愿最好,若是让我发现你对妙芝用了催情香,你只能有两个选择:要么立即迎娶妙芝过门,要么从此离妙芝远远的!我的手段,你应该很清楚!”

桑玄夜也跟着起身,面露愠色:“玥儿!我是你亲哥哥!”

桑玥并不回头,直直地远眺着一片一片凋零的雪花:“在我眼里,骨血根本一文不值。”

“我对你不够好吗?”

桑玥转身,嘲讽一笑:“如果我不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如果我不是慕容耀心仪的对象,你会高看我一眼?桑玄夜!”

桑玄夜怔在了原地,起初,他是这么想的,可后来,一切都变了,变了啊!

桑玥愤然甩袖而去。如果桑玄夜对林妙芝是真心的,他们就算弄出个孩子她也不介意,倘若桑玄夜是在利用林妙芝,那么,他与前世的裴浩然又有什么区别?她几乎可以预见林妙芝过门之后的下场,绝对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这样的男人,还不如不嫁。

难道说这世上的好男人,当真不存在么?

长吁短叹间,一道墨色身影从天而降,拦了她的去路。

“桑玥。”

慕容拓的一声轻呼,带着几分调侃、几分思念、几分倔强,慕地拉开了天际的一道口子,纷纷扬扬的雪花竟与他一同落了下来。雪舞纷飞中的他,显得那般俊美飘逸、桀骜冰冷,只是那股子冻结人心的冰冷却在触及桑玥逡巡而过的眼神时如逢春暖,渐渐化为唇角一抹醉人的浅笑。

桑玥暗自诽谤,不公平啊,一个男人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日后得惹多少烂桃花?

莲珠福了福身子:“奴婢有事,先行告退。”说完,脚底生风,一溜烟儿地冲入了飘飘忽忽的大雪。

桑玥侧目,这才发现,遇见慕容拓的位置居然就是几次与慕容锦相遇的凉亭。一年前,初雪纷飞,她意兴阑珊,弹奏一曲《长相思》,被慕容锦听去,如今,又是初雪纷飞,站在她身旁的,是为慕容锦奔走寻那奏琴之人的慕容拓。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慕容拓走近桑玥,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不会是想我了吧?”

桑玥敛起满腹思绪,冰凉的小手已被他握入温暖而宽厚的掌心,她扬眉浅笑,抬手拂去他浓墨的剑眉上偶不经意沾染的雪花,呵气如兰:“在想你从哪儿溜进来的?”

溜进来?慕容拓俊逸的眉眼顿时蹙成一团,鼻子哼哼道:“你们定国公府我来了几百回了,还用溜?”好吧,他是翻墙进来的,光明正大地翻进来的!

他心里不悦,但当桑玥冰凉柔软的指腹摸上他的眉宇时,那种浅浅柔柔的触感立时像个熨斗将他蹙起的眉给烫平了。他翦瞳里的两粒黑宝石左右转动一圈,忽而低头,想要去吻她的唇。

桑玥单手一挡,他的唇贴住了她的葱白纤指,他哼了哼,很快,眸子里闪过一丝促狭,唇瓣轻启,将她的指尖含入口中。

一股湿软的暖意自指尖传来,直达心底,桑玥触电一般急忙抽回手,另一手握住这只有些僵直的皓皖,慕容拓嘴角一勾,双臂揽住她的纤腰,用力一拉,她已与他紧紧地贴着了。

桑玥面色微红,目光自他深情得快要将她溺死的眼眸流转至他红得几欲泣血的耳朵,唇瓣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又想耍流氓?”

一盆冷水浇下来,慕容拓的脸色又是一暗,交缠在她腰间的手却更紧了一分:“原来我在你心里一直是个流氓?”

桑玥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不是流氓。”

慕容拓像个委屈时受到嘉奖的孩子,眼底光彩重聚,桑玥又道:“是无赖。”

“那我就无赖给你看看!”慕容拓气得鼻子冒烟,再次低头,势必要吻到这个女人求饶为止!

桑玥的头一仰,轻松避过他的突袭,他扑了个空,心有不甘,就势滑下她的脸,将头埋进了她淡雅幽香的颈窝,轻咬慢吸。

桑玥秀眉猛然一蹙,奋力推开他:“别太过分!”

慕容拓的明眸里有伤怀流转,他轻咳一声,化为若无其事,牵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我带你去看香凝皇后吧。”

“嗯?”桑玥诧异地侧目。

慕容拓浓墨的剑眉微挑,撇过脸目视前方,避开桑玥犀利得能碾碎一切谎言的眼神:“本公子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上次答应了会带你过去看她就一定要言出必行,况且,再不去就……”

桑玥偏过头,望着慕容拓完美的侧脸:“再不去就怎么?”

慕容拓清了清嗓子:“再不去,大雪封山,就很难见到她了。”

“是吗?”桑玥似是不信,“慕容拓,你怎么会对香凝皇后的事这么上心?该不会……你私底下又去见过她了吧?”

慕容拓两眼望天:“嗯,我就去问了问你上次没问完的问题。”

“她怎么说?”

“她疯疯癫癫地讲了一大通,我没听明白,大概只有你才听得懂她讲什么。”

“这样?”不过今天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就去一趟吧,或许,可以将荀义朗来了大周的消息告诉香凝皇后。

出了定国公府,二人就坐上了摄政王府的马车。一上马车,慕容拓就不顾桑玥的反对将紧紧地她抱入怀中,紧到双臂隐隐有些颤抖。

桑玥不解,慕容拓很反常啊,往常他虽粘人,却不会像今天这般,仿佛将她整个儿吃进去似的。她点了点他的额头:“慕容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不许撒谎!”

慕容拓凝思半响,决定直言不讳:“有,但我还不想说。”

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凝,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压抑,就像在寒风里伫立了几天几夜一般,令桑玥觉得陌生。

这是第二次,认识一年以来,慕容拓第二次明确对她有所隐瞒。第一次是他不声不响消失了一个月,查到了一堆可能是不利于慕容耀的罪证,她想看,他怕她不信,所以不给。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桑玥。”他掬起她的脸,深情而迷恋地望进那双幽冷如千年冰泊的眸,“桑楚沐对你好吗?”

桑玥狐疑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我父亲当然对我好了。”

“不,我的意思是,在你看来,他对你好到底是因为疼你,还是因为你背后的大周,”他顿了顿,缓缓吐出,“姚家。”

桑玥面露惊愕,很快,淡然一笑:“你知道我娘的身份了,想必九姨娘的你也知道了吧。”

慕容拓并不接过她的话柄,继续问道:“你回答我。”

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子里暗光交错,她也不回答慕容拓的问题,而是同样捧着他的脸:“你父王知道我娘和九姨娘的事了?”

慕容拓双手贴住她的,将她柔若无骨的柔荑按在自己的面颊上:“我父王知道你娘是姚凤兰,其它的,他不知道,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你还没回答我,桑楚沐对你好,到底因为什么?”

桑玥吁了口气:“这个问题,你应该直接问我父亲,我又不是他,哪里知道他对我好是为什么?”

慕容拓穷追不舍:“你感觉呢?他心里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感觉,你敬爱桑楚沐吗?”

桑玥垂眸掩住苦涩的波光,她大概猜到慕容拓在忧心什么,父亲北上,立即就会与慕容锦发生殊死搏斗,杀父弑兄之仇难以避免,慕容拓外表顽劣,实则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他在意慕容锦的吧,如同在意楚婳那般。

慕容拓见她不语,心神慌了:“你不会又要拒绝我了吧?”

桑玥瞧着他那心慌意乱的样子,笑出了声,貌似她从前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推开,已经令他草木皆兵了:“我父亲想利用我背后的姚家是真的,对我的好也不尽是装出来的。”

慕容拓再次将桑玥拥入怀中,闭上眼,半响,缓缓睁开,吻了吻她的额头:“桑玥。”

“嗯?”

“你……”他欲言又止,桑玥想要抬头,此刻,马车已停,他掀开锦花垂怜,鹅毛大雪肆意飞舞,天地间已是一片银装素裹。他将给自己准备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系好丝带,把她的小手塞入暖手筒中,这才抱着她跳下马车,厚重的黑皮靴擦在路面的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慕容拓一路都不曾放她下来,又让斗篷的帽子遮了她的脸,她能看见的只有慕容拓墨色锦服上的几个云纹图腾,她一边听着他苍劲有力的心跳,一边闻着他独有的男子气息和幽香,唇角不由自主地咧了一条优美的弧线。想想前世今生的年纪,她算不算老牛吃嫩草?吃的还是京城第一恶少!

大约一刻钟后,桑玥闻到清雅的竹香,推测出他们进入了一片竹林,尔后她身子一轻,眼前一暗,赫然落地丈余。

慕容拓将她放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架子上的火把,桑玥这才看清他们身处一个狭长的地道当中。为了见香凝皇后,慕容拓居然想了这么个劳民伤财的法子!从山脚一直挖到半山腰,这得耗费多少人力财力?且为了避免坍塌,地洞里都用石头砌成了严密的壁,乍一看去,犹如一条天然的隧道。

这两个月,他就是在忙这个?不是被灵慧困在了阵法中?他为什么要撒谎?

挖地道不难,难的是在那些大周死士的脚底下动土。光是香凝皇后卧房下面的百米长地道就挖了整整二十天,由武功极高的暗卫来执行,每隔两个呼吸才敢缓慢轻柔地剜一铲子,尤其只最后五米,暗卫的功夫已不足以隐匿气息,加上为了避免锐利的铁器与土里的石块发出铿锵之响,慕容拓亲自上阵,徒手刨了五米的地道,即便有着雄厚的内力,也难以避免指腹的肉被泥土和碎石搅烂的噩运,当刨完的时候,十根手指头已见森森白骨,那种惨状,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其实挖地道只用了一个月,慕容拓休养生机用了一个月,对桑玥却谎称被困在了灵慧大师的阵法中。

只是这些事,或许桑玥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屋内,青铜雕花小鼎熏着浅浅馥雅的海棠和梨花香,冷香凝坐在红木椅上,单手托腮,食指点着扶手,敲出“嗒嗒”的悦耳之音。

她上穿一件斜领的白色银丝碎花短袄,领口别着几粒淡黄色的蝴蝶扣,远远望去,犹如冬季焕春,粉蝶萦绕瑞雪飘,美得令人叹为观止。她下穿一条碧蓝色曳地裙,腰间坠了梨花络子,她时不时用那只闲着的手拨弄一下,那络子就像一块璞玉跌入的幽静的海洋,荡起层层涟漪。

她秀美绝伦的娇艳上写满了憧憬,朱红色的唇一张一合:“七百九,七百九十一……七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思焉,我都数到一千了,恬儿怎么还不来?”

思焉递过一块精致爽口的糖枣糕,宽慰道:“慕容公子说了是今天,想必会来的,现在时辰早着呢,娘娘急什么?”

冷香凝不知想到了什么,黛眉一蹙:“她长得真难看!”

思焉的一句话哽在喉头,差点背过气去:“咳咳!娘娘,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谁能跟你比?便是当年的南越第一美人楚婳站在你面前,不也立即黯然失色?

冷香凝嘟了嘟唇,美眸一亮:“慕容拓长得蛮好看。”

思焉嘴角一抽,娘娘不会又犯病了吧?

当桑玥和慕容拓从地道出现在冷香凝的耳房时,正好听到她说慕容拓长得蛮好看,二人互视一眼,桑玥凝眸,坏坏一笑,慕容拓瞪大清澈无瑕的眸子,拼命摇头。

“谁?”思焉听到动静,赶紧拔出腰间的软剑,将冷香凝挡在身后。这是多年来训练出的特质,尽管她明白能从地道中出来的只可能是慕容拓等人,潜意识里却要对一切突兀的东西充满敌意。

慕容拓和桑玥缓步走进二人的视线,冷香凝惊喜一笑,起身将人儿抱入了怀中。

桑玥的手一紧,疑惑无匹地盯着冷香凝的异常举动,因为冷香凝抱地不是她,而是慕容拓!

好吧,冷香凝神志不清,又怎会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桑玥微微一笑:“香凝皇后,你还记得我们?”

冷香凝死死地抱住慕容拓,俏脸贴着他的胸膛蹭了蹭,无比欣慰道:“我记得慕容拓,也记得你。”

桑玥瞧着二人的亲昵举止,心底莫名地涌起一股酸涩,她优雅从容地笑着,探出手要将冷香凝和慕容拓分开,谁料,还没碰到,冷香凝就炸毛了:“你走开!离我的拓拓远一点!”

拓拓?慕容拓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一把掀开冷香凝,可不过眨眼间,冷香凝又扑了过来抱着他。

桑玥按耐住心底越翻滚越酸涩的感觉,一时间脑海中闪过千百种思绪,她敏锐地抓住了最荒唐的一个。她淡淡一笑,掸了掸裙摆,在一旁的绣凳上坐好,对思焉若无其事道:“麻烦思焉姑姑倒杯热茶,端来几碟糕点,我好整以暇地欣赏欣赏大周香凝皇后的演技究竟高超到什么地步?能否以假乱真?”

“我喜欢拓拓。”冷香凝嘴硬道。

桑玥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继续,抱着怎么够?得亲亲。”

穿帮了?冷香凝杏眼圆瞪,无辜得像个天真孩童。她后退一步,踹了慕容拓一脚,冷哼道:“都怪你!不好好配合!”

慕容拓撇过脸,两眼望天,怎么配合?当着桑玥的面抱别的女人?就算是桑玥的……也不行!

冷香凝接连瞪了慕容拓好几眼,似要将这个不争气的人撕碎一般。慕容拓不理她,兀自坐下,冷香凝自讨没趣,急忙转身凑近桑玥,脸上已换了一副讨好的乖巧的笑:“恬儿。”

桑玥和颜悦色地纠正她:“娘娘,我是桑玥,难道我跟恬郡主长得很像吗?”

冷香凝摇头:“不像,她长得比你好看多了。”

好吧,这是事实。桑玥转头看向思焉:“香凝皇后一直都这样?”

思焉如实答道:“娘娘十四年前误食了失魂草,忘记了许多事,整个人就像个十岁的孩子,但她一天也没有停止对女儿的思念,所以桑小姐莫怪,娘娘只是太思念女儿了。”

思焉这话模棱两可,桑玥并未多想,只以为冷香凝过于思念恬郡主所以将她错认,她又道:“香凝皇后记得姚凤兰和荀义朗吗?”

“记得,记得,我记得,”冷香凝绕到桑玥和思焉的中间,挡了桑玥的视线,委屈得眼泪直冒,“你问我吧,我都知道的,你别跟思焉说话,你跟我说说话。”

桑玥摸了摸光洁优美的下颚,笑得意味深长:“娘娘当真什么都知道?”

“嗯。”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冷香凝像个耍宝的孩童:“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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