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枫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才是桑玄羲,那我是谁?”桑玄羲震惊且痛苦地立在门口,他的身上还有着不轻的伤势,寒风一吹,人也跟着打了个晃。
“你……”大夫人欲言又止。

桑玄羲浑身都在颤抖,如立在狂风中的一棵幼苗,他一字一顿,仿佛倾尽毕生之力:“我是不是你和父亲的儿子?”

“你是。”大夫人泪如雨下,往事不堪回首,她实在不愿揭开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尤其是在玄羲的面前。

“玄羲,你信我,你是我们的儿子。”她说完,就要去扶住桑玄羲。

桑玄羲却一把挣开她的手,厉色道:“你骗我!”

“二少爷,大夫人没有骗你。”王妈妈是今早才回的定国公府,一去长乐轩就听说了宸枫和桑玄羲的事,急忙跑来紫竹轩。

“二少爷,当初大夫人诞下一对双胞胎,宸枫少爷是哥哥,你是弟弟,但因为宸枫少爷……他……身患隐疾,乃不祥之兆,按照族规,大夫人会被废黜,所以,万般无奈之下……谎称只生下一个孩子,原本是三少爷的你便成了二少爷。”

难怪宸枫说他才是真正的桑玄羲,是啊,桑家二少爷本该是他,将来的世子也该是他,就因一个自私的母亲而惨遭抛弃,最后自甘堕落,沦为戏子。

他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外走去。在他心里,她再也不是那个端庄贤惠的慈母,只是一个利欲熏心,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荣华富贵、名声地位的女人。

“玄羲。”大夫人看着玄羲越走越远,心里像被穿入一根细丝,还有人在不停拉扯,痛得她快要直不起身子。

她生的三个孩子,桑柔美丽,却不够沉稳;玄羲沉稳,却太过善良;唯独宸枫心计够深、心肠够狠,可偏身患隐疾,一辈子上不得台面。

她深呼吸,收回宠溺的眸光,冷冷地扫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宸枫,喃喃道:“王妈妈,难道我错了?”

王妈妈叹了口气,道:“大夫人没有错,你这么做都是为了玄羲少爷,还有大小姐。”

她没错,她不需要这样一个儿子,她的人生不允许有这么一个污点。只有玄羲和柔儿才是她的孩子!

“埋了他!”

王妈妈心中一怔,宸枫少爷明明还有气,大夫人这是要……活埋?

回长乐轩的路上,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如天女散花。宸枫方才说她派人杀他,究竟是谁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并且蓄意挑拨?

这场雪来得毫无征兆,桑玥出门时没有带伞,莲珠只得将新买来的古琴放在凉亭之后迅速回去取伞。

桑玥穿着藕色素绒雪花袄,内衬同色月裙,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并不十分起眼。她的墨发被挽成一个灵动秀雅的垂鬟分肖髻,簪了鎏金花钿,与她晶莹透亮的眸子相映生辉。

申时已至,她如约来此,若慕容锦并不出现,那也怪不得她了。

她探出玉手,自琴弦上缓缓抚过,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裴浩然那张含笑的俊脸,他明明就有双越笑越冷的眼睛,可前世的自己还是疯狂地爱上了。

被醉酒强暴后,她虽认命嫁了过去,却始终不肯接受他,甚至不让他同塌而眠。他不气恼、也不离开,睡了整整八个月的地板,直到她为了救桑柔而滑胎,他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愤怒和痛苦,甚至拔剑要杀了桑柔。

那一刻,这个男人表现出的丧子之痛激起了她心底的共鸣。

但他们之间并无实质性的进展,他们依旧同房不同榻。有一天,她忽然开玩笑说想要只雪域高原的大雕,次日他不声不响地消失了。这一走便是整整五个月,就在她认为他有了新欢、打算始乱终弃时,他却一身狼狈地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只雏雕。

正是那一次,她下定决心要接受这个男人。

不久后,他参加科考,却在考场附近被袁家人挡住了去路。

他将她护在身后,正色道:“只要不伤害我夫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为首的中年男子发话了:“你们裴家本就是皇商,若再出个当官的,我们袁家还活不活了?只要你打道回府,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

“相公,以你的身手,闯过去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我,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他摇头,满眼尽是宠溺,眼底却划过一丝无奈:“我想入朝为官不是为了光宗耀祖,而是希望给你更好的日子、更崇高的地位。也许你说的对,毕竟你是桑将军的女儿,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可万一呢?我心里,实在不敢赌那个万一。”

那样优秀俊美的人,讲了那样一番令人感动的话,她傻傻地就沦陷了……

她一把推开他,朝着那名男子的剑冲了过去。

利剑刺入她的肩胛,她忍住剧痛,冷笑道:“要么让路,要么见官!”

……

而今想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裴浩然的阴谋!为的就是一点一点俘获她的心,好让她死心塌地为他办事。

一曲作罢,思绪戛然而止,天地间仿佛还飘荡着她的戾气和悲鸣。

“竟然是你。”一声喟叹,夹杂着压抑过后的惊诧。

风雪中,走来一道高大健硕的身影。他身披银狐大氅,尊贵优雅,徐徐散发着温润如玉的气质,凛冽严冬,他稍来一抹春暖。

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正一瞬不眨地锁定着桑玥纤细的柔荑。就是这么一双小手,弹奏出了令他无比欣赏的乐章。

“以前不曾听闻桑家三小姐懂音律。”慕容锦淡雅说完,在她对面落座,脸上始终挂着暖人心扉的笑,“你倒是个有秘密的……少女。”

这一次,他没再说她是孩子,他分明从琴音中听出了情动、悲愤、悔恨,一个孩子,不具备那样复杂的情绪。

不得不说,慕容锦的笑真的很暖,暖得几乎要窥进桑玥的内心。然她只是笑得嫣然,眸中依旧清冷:“慕容世子是来听曲的还是打探秘密的呢?”

慕容锦望进她幽静寒凉的眸,解下氅衣披在她身上。

一股暗香、一片温暖,桑玥想拒绝,他已系好丝带,语重心长道:“一颗心能有多大?装满了仇恨,便再装不下其它。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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