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侯府一年,她们都死了。”
商玦正伸出去的筷子一顿,转头去看,朝夕神色平静的喝起汤来。

“嬷嬷,您慢着点,当心脚下。”

青衣小丫头手执灯笼跑的气喘吁吁的,忍不出出声提醒,她不解为何自从踏雪院出来秀娘就走的如此之快,好似,好似背后有什么在追她一般......

秀娘猛地驻足,素来持重的面上竟闪过两分紧张,回头瞪了身后的小丫头一眼,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灯笼径直往前走,后面缀着的几人再不敢说话,连忙跟了上,沿着府中回环的廊道,直朝着梅园去,梅园乃是淮阴侯府的主母院,秀娘此去,自然是要见淮阴侯夫人!

到了梅园之前,秀娘将灯笼一扔挥手,“都退下吧。”

几个小丫头如蒙大赦,恭敬行礼之后便鸟兽散去,秀娘呼出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才朝院中去,一路至正房之前,正迎上两个着粉衣的侍婢,那二人见她来对她点了点头,将门帘一掀,秀娘矮身走了进去,屋子里灯火昏暗,转过两道屏风,轻纱掩映的八步龙凤雕花床上淮阴侯夫人正卸了妆容慵懒躺着,听到脚步声便问,“回来了?”

秀娘见屋内无人,平静的面色这才一变,快步走至床榻之前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凤朝夕是真瞎了!奴婢瞧得真真的,她身上还有股药味儿,一看便知是用了许久药的。”

淮阴侯夫人豁然撑身坐起,“确信没看错?”

秀娘重重的点头,“不错!老奴绝对未看错——”

淮阴侯夫人眯了眯眸,冷笑一声又躺了下去,指尖落在额间轻揉着,姿态惬意许多,“一个瞎子,如何能成事,燕世子呢?可看出他对凤朝夕抱着什么心思?”

秀娘忽的皱眉,神情一下子莫测起来。

淮阴侯夫人的手一顿,“难道真如外界传言那般?”

秀娘紧紧地抿了抿唇,“老奴去了踏雪院后燕世子一言未发,一直都是凤朝夕在发令,燕世子是何等人物,老奴并不敢将心思露得太显了,只是瞧得出,凤朝夕在燕世子面前并不十分拘束,亦无卑躬之感,足见燕世子寻常对她不错。”

“呵,单凭那张脸,又有哪个男人会待她不好?”

淮阴侯夫人冷笑一句,秀娘亦跟着附和,“是了,当年赵国二公子可不就是为了那张脸,可惜赵国到最后还是被燕国比了下去,凤朝夕小小年纪便有艳名在外,燕世子虽则身份尊贵,可也到底是男人,他们早前连面都未曾见过,燕世子能用一城池换她,只能是为了她那艳名,以色侍人终不长久,老奴也觉得他们之间真情并不深。”

“可燕世子送了她幽鹿玦!偏偏是幽鹿玦!”

淮阴侯夫人停下揉额头的动作,表情变得沉郁起来,秀娘眼底精光一闪道,“夫人难道不懂男人的心思?幽鹿玦可以送出去,亦可以收回来!燕世子把持燕国,又败了赵,位高权重,或许根本不把一个夫人之位放在眼里,凤朝夕不过暂时得了他心意而已。”

淮阴侯夫人皱眉半晌,冷笑一下,“最好如此!”

秀娘抿了抿唇,犹豫的道,“夫人,凤朝夕适才提起了小扇和小初!”

淮阴侯夫人面上有一瞬间的迷茫,“小什么?”

秀娘上前一步,“夫人!就是凤朝夕当初进府之时的那两个婢女啊!被大少爷那个的了那两个,后来被用家法处置了扔到乱葬岗的那两个......”

淮阴侯夫人眯起来的眸子忽的大睁,面色一肃,再没了惬意,反是缓缓的坐直了身子,沉声问,“她当时是怎么提的,说给我听!”

“老奴当时说要留在外头收捡餐具,凤朝夕却说让老奴先回来,说您等着用老奴,老奴顺手将韵儿和坠儿给她留下了,她听到这两个名字,便说想到了那二人。”

秀娘语声艰涩,“夫人,凤朝夕既然记得她们两个,自然记得她们是怎么死的!您说,她这次傍上了燕世子这棵大树,此番回来是不是......”

“我早知她回来目的不纯!”

秀娘艰难的吞咽一下,“那咱们......”

淮阴侯夫人冷冷一笑,“当年见她离开蜀国去了赵国本想着就此两不相见,却不想她偏偏阴差阳错的回来了,燕世子我们动不得,可她,却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物,在淮阴侯府里头,难道我们还拿她没有法子?与其等日后让她作乱,还不如早早做个彻底的了断,让她和他那不知所踪的哥哥一样,早点去找她地底下的短命鬼娘吧!”

“夫人,这样好吗?她毕竟是......”

淮阴侯夫人扬了扬下颌,“毕竟是什么?她是蜀国的罪人,是煞星妖物,你以为朝中还有人记得她?你以为朝中之人还想让她回去?她人还未至,可朝中已有信函到了我这里,我本还想着来日方长,可眼下,却是容不得她威胁到我这里了。”

微微一顿,淮阴侯夫人又道,“往后侍候那边的是韵儿和坠儿?”

秀娘忙点头,“正是。”

淮阴侯夫人笑笑,“坠儿就算了,韵儿可好好交代一番,食色性也,燕世子也到了纳妾的年纪,待他离开之时若能从侯府带几个人倒也是极好的。”

秀娘先点头应下,随即道,“可是夫人,燕世子是了不得的人物,眼下俨然是十二诸侯国之首呢,您怎么就没想过将二小姐......若是那般,咱们侯府里头,您的地位谁还能觊觎?”

淮阴侯夫人先是眯眸,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幽光一闪,随即便笑了,“还是你想得周到,所幸试剑大会完毕已经是三月了,还有一个多月,总有时间安排。”

秀娘立时点头,眼珠儿一转便为淮阴侯夫人出谋划策起来。

踏雪院中一片静谧,正房房门已闭,内室中朝夕只觉得身边的被褥一陷,而后鼻息便被一股子莲香萦绕,商玦在她身边躺下,肩头的墨发仍然带着水汽,一瞬之后语声平静道,“你适才提起你的两个侍婢,怕是打草惊蛇了。”

朝夕闭上眸子,困意微醺,“现在还是冬日,不惊蛇,如何引蛇出洞?”

商玦听着这说法一时失笑,“看来你成竹在胸。”

朝夕一时未接话,片刻之后才语声轻渺道,“淮阴侯夫人姓朱,乃是蜀国首屈一指的贵族,当年如果没有我娘,成为蜀国王后的会是她,她的儿女将会是最尊贵之人,她既然永远不可能做王后,便将这份恨放在了我娘身上,十二年前,我娘病逝,我和哥哥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被送到了她眼前,无依无靠,任她宰割。”

“夕夕——”

“别同情我!我不需要!”

朝夕打断商玦之语,没多时就浅浅入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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