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密!”
“敢不敢与我在一百里外的白骨山,公平对决?”

千手双目涌现血丝,黑白大氅在风雪中飘摇,她攥拢双拳,声音沙哑道:“我与你既决胜负,也决生死!”

朱密却是摇了摇头。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佻地摇了摇,道:“小家伙,决生死这套……没有意义,你杀不死我,当年陆圣都没做到的事情,你自然做不到。”

他看着千手,感叹道:“不得不承认,你这位新晋涅槃,身上血气不俗,似乎打破了某道枷锁。蜀山总是会出现这样的猛人。但可惜蜀山出来的猛人,最后命都不太好。”

朱密好笑问道:“身上是不是背负了某种‘诅咒’,无法解除?”

千手一怔。

她心念一坠,盯住朱密,却从对方的双眼里看到了一抹讥讽。

这件事情……朱密怎么知道的?

她枯坐石洞之内,就连谷小雨都不知道,在她身上的变化,以及那份“不祥”,难道这抹不祥,还与小无量山有关?

朱密幽幽道:“井底之蛙。今日我不出手杀你,你一样会被‘诅咒’吞噬,蜀山一脉都逃不过这份因果命运。”

千手皱起眉头,很显然……朱密并不知道,自己借助后山的力量,已经将不祥完全镇压。

难道这份不祥,与小无量山有关?

千百年来。

勾心斗角。

小无量山和蜀山,一直是宿敌关系。

从千年之前,双方的始祖开始,这份斗争就没停过,各有巅峰时期,圣山兴衰,大世气运,只不过蜀山留下的手段越来越少,而小无量山有了朱密之后,庇佑了足足八百年。

蜀山的东岩子赵蕤先生,自然做不出朱密这种锁棺自斩的事情……

朱密很清楚,江湖民俗间虽有“拳怕少壮”的说法,但修行界里却并非如此,剑气剑修,年岁越长,剑气越长,大隋里那些活满五百岁的老妖怪,大劫将至的那一种,在渡劫之前的那段岁月,一定是自己平生最强势的时期。

朱密此刻“不屑于”跟千手交战。

是因为他清楚。

若是双方真的拼上所有,自己即便剑气年岁长,也未必是十成的胜算!

千手的这身血气……看起来有些熟悉。

他朱密可记得清楚,在将军府上,沉渊君出手的那一幕景象。

一剑重创瑶池辜圣主!

沉渊君……绝对能把自己打死。

千手同样不好惹。

但拼命归拼命,这里是蜀山山头,又不是小无量山……且今日有人渡劫。

他朱密要做的事情自然不是跟千手拼命。

打便打了。

塌的不是小无量山。

而是蜀山。

指尖从袖袍滑落,朱密抬起一只手,他的背后,风雪呼啸,蜂拥至法袍两侧,接连开启了十座剑气洞天,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心力的“大衍剑阵”,就这么轻易被朱密施展而出。

涅槃境后,阵杀之道,发生了质变。

朱密望向穹顶雷劫,微笑问道:“我想,凭借我的境界,拔起一座阵法,应当不是什么问题吧?”

雷云浩荡。

似乎

有金雷萦绕,盘旋在头顶的那巨大劫力,此刻似乎都不再安稳。

“哎呀呀……来的正凑巧。”朱密喃喃道:“雷劫要下来了啊,看这声势,六九之劫,落在一个未涅槃的人身上,就算有阵法,那人又能活下来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凉薄。

山门之处,有许多道破空身影掠来。

蜀山各座山头的剑修们,红着眼,盯着小无量山的那些弟子,有些人的佩剑已经插在了“撼天阵”的阵法之中,空着双手,只有极少数的弟子,还有佩剑,这一幕被朱密看在眼里。

他嗤笑道:“剑都丢了……丢在阵法里,去救一个死人么?要我看呐,何必那么费力,天要收你,就凭这几把剑,拦得住?”

千手神情阴沉,道:“朱密……你我之恩怨,今日无需提上台面,可以今后慢慢再算。不妨告诉你,今日渡劫之人,非我蜀山弟子,而是紫山山主的亲传弟子裴灵素,她的背后既有楚绡前辈,还有沉渊君。”

朱密听了这句话,挑了挑眉。

他哦了一声。

悬在背后的飞剑,却没有因此而落下。

朱密笑道:“楚绡……那个将死的老家伙,她还没死啊,还在等陆圣?可惜她这辈子都等不到了,算了算时候,她也快去地底下转世投胎了吧?”

朱密顿了顿,想到了天都里传来的某个消息,继续讥讽道:“至于将军府,将军府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我若是惧怕沉渊君,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北境会议里所发生的景象。

虽然惊悚。

但事后回想,朱密这头老狐狸却是发现了不对劲,他事后重新翻阅了沉渊君的档案书简,按照这位将军府大弟子骤烈的性格,在凤鸣山先斩杀两位妖圣,再与灞都城火凤妖圣对决,最终与白帝厮杀,此间没有休息……即便是裴旻,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楚绡和沉渊君,应当都是受了重伤!

只不过在北境会议,沉渊君极好的掩盖了下来,而自己又被诓骗了……在击伤辜圣主的那一剑后,沉渊君若是还有余力,自己不可能皮毛无损。

想清楚这一点后,朱密特地入了一趟天都,与太子面见一番,得到了红拂河里的一缕天机,确定了太子未来棋局之中,有着整治将军府的一话后,安心离开。

太子要动沉渊君,北境未来必然动荡,而将军府势必失势……与紫山一样,将军府已不足为惧。

这两大势力,与蜀山关系密切。

但接连在天海楼之战受损……这一战,无异于为朱密拔除了两大阻力。

朱密今日来到蜀山,所有的因素都在他的考虑之内。

他抬起手指,轻声笑道:“今日,我不仅要那个姓裴的小丫头,渡劫身死道消,也要让蜀山付出代价……饱尝当年我小无量山所尝之血痛。”

嗖嗖嗖嗖的声音,从风雪之中疾射而出。

朱密指尖绽放出苍白的圣光,大衍剑阵对着蜀山山门轰去。

而千手则是抬脚一踩,大雪飞起,颗粒分明,一尊冰雪巨人凝聚,她演化一尊千手菩萨,瞬间凝出法相,将数百把飞剑全都拈住,握在掌心。

朱密见此一幕,只是一笑:“千手,你不过是一己之力……纵然拦得住

我,却还有更多的心力么?”

千手一怔。

朱密此行,还带了小无量山的数百人。

朱密全心与千手对峙博弈,以剑阵压住这位新晋的涅槃,同时抬起另外一只手。

在他身旁,束薪君高声喝道:“小无量山弟子,结阵!”

漫天剑光,在蜀山山头凝聚。

一缕剑气,先从蜀山山门内掠出,瞎子齐锈握着铁剑,一剑向着束薪君刺去,两位星君抵在一起,束薪君未曾动用大衍剑阵,他一剑与齐锈对撞,两抹剑光之中,束薪君讥讽道:“齐兄好久不见,竟也成就星君了,真是恭喜恭喜。”

齐锈双眼浑浊,声音却不含糊,冷笑道:“束薪……上次被我小师弟打了一顿,这次是皮又痒了,又来找削?”

束薪神情阴沉下来。

他一剑挑飞一把插在蜀山山门的一把飞剑,道:“我今日破你阵法,看你蜀山渡劫之人,如何抗得过雷劫!”

齐锈背后背着十几把铁剑,看起来像是被着棘条一般,神情从容,重新在原地插下一把,重新攥拢掌心,被束薪君挑飞的铁剑重新回到他的掌心,从容道:“大阵纵横蔓延五十里,你尽管拔,拔一把,我插一把。”

山头一片沸乱。

两座圣山,碍于铁律,一直未曾爆发正面的冲突……而今日,在蜀山山头,真正的拔剑相向,大雪之中很快便迸发了鲜血,有人溅血了。

鲜血刺激了双方修行者的血性……刀剑撞击之音愈发刺耳。

整座“撼天阵”的南方,蜀山山门之处,因为这场比斗,而变得不稳,气机紊乱,无法安定。

坐在山头的裴灵素,自然能够感受到这场动乱。

只不过她的神情仍然平静。

像是一面湖泊,未有丝毫涟漪。

大阵落下,像是一面棋盘,布好了棋子……一角之乱,不足以动大局,气机的紊乱被她忽略,闭上双眼,却像是看到了更大的世界。

五十里的撼天阵。

尽在心湖之中。

裴灵素听见了耳旁轰隆隆的雷声。

那层雷云,压得极低,仿佛只要抬起头,伸出手,就能捅破天。

“轰——”

从天际响起漫长而又震颤的爆破声音。

一道璀璨的金雷,从沉淀的云层之中降落,化为一道张牙舞爪的长龙,瞬间向着风雷山顶的女子吞噬而去,狰狞面容,似乎要将整座山头都吞入腹中。

穹顶之上。

似有神灵擂鼓,万人呐喊,天兵天将,神庭重现。

雷光飞拂,电蛇狂舞。

一刹那,蜀山山头两拨激战的剑修,都停住了厮杀,整座天地,都被雷光渲染成了金色。

这样的异象……比起千手大人渡劫,还要恐怖。

一道惬意的长叹,在山门之处落下。

“六九天劫。”

施展菩萨法相的千手面色苍白,捉住无数飞剑,看起来却有些虚弱。

而她对面的朱密,则是气血红润,看着云层上翻滚的六条雷龙,笑道:“看样子……似乎不用再打了,那个小家伙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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