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楼挺漂亮的,要不借我玩几天?”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问白长灯的。

但楚绡根本就不是在对白长灯说话……天海楼是东妖域的圣物,她说要借来玩玩,语气听起来有些戏谑,但事实上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她真的想动手“借走”。

而她“讨要”的对象,自然是天海楼的主人,东妖域的主人。

那位白帝。

从灰界上方,云端跃下的楚绡,眼里根本就没有这位所谓的东妖域大长老,她的目光落在那座雪白而宏伟的仙人楼阁之上,便锁在那片小世界上。

目光一层一层掠过,直至确认一个消息……

那里没有白帝的气息。

紫山山主有些惋惜道:“你不会真的死了吧?”

她当然不会觉得惋惜。

如果妖族的白帝真的死了,楚绡甚至会在紫山上空放烟火庆祝。

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与其说是嘲讽,戏谑,侮辱,不如说是试探。

正如白如来所说的,北境铁骑已经开始了撤离,长城剑修的抵达,是掩护将军府修行者的撤退,也是这场战争的序曲……大隋“声势汹涌”的背后,其实是精心设计的围魏救赵,意图所指并非是力挫妖族。

而造成这一切原因的……是裴旻的陨落。

大隋顶级战力的缺失。

红拂河内,或许还有镇得住场面的“老祖宗”,但谁也不知道皇族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太子的意志虽然没有明确传达,但已经可以看出,他对整个北境行动表示了认可……并且从红拂河搬出“酒泉子”这样的涅槃妖圣,来支持撤离。

北境许多甲士,因为这件事情,会对如今的新皇城大有改观。

毕竟这些年来,天都一直大力扶持北境铁骑,提供了极多的资源,阵法,兵器,符箓,这些军备物资背后的主人都是太子李白蛟。

圣山齐动,飞剑共出,这样一幕震撼人心的画面出现在灰界的上空,此时此刻,无论是谁看到了,都会心神震颤,永久记下。

这些飞剑,这些圣山剑修,是来接自己回家的。

但除了少数的寥寥几人,绝不会再有人知道……在天都皇城的东厢内,徐清焰曾经与太子有过一番对话,那位执掌天都皇权,满脸挂满笑意的年轻殿下,实际上是造就这场“凤鸣山战役”的幕后推手,他所行之事的目的,最终指向将军府的沉渊君。

他终究有一日要亲手拿下北境。

只不过如今看来……与其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便宜妖族之后拿北境问罪,不如现在的这一套“怀柔”策略,既挽回了损失,也得到了人心。

太子在棋盘上临阵变招,唯一的变数……就是妖族的反应。

这场撤离,对他而言,就是壁虎断尾,损失越小越好。

书院的涅槃,红拂河的老祖宗,还有诸多圣山的剑修,全部出动……妖族天下想要一面倒的屠杀,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但始终还是存在着,能够影响战局的因素。

譬如。

白帝。

在这场北境战争之中,有人已经登场了,而

且成功吸引了大量的注意力,成为这场战争的中心。

宁奕。

还有沉渊君。

他们是这场战争的因,是起源,是狂潮追逐的方向。

还有人一直不曾登场,因为他的登场与否,意味着这一切“因”结下的“果”,是终焉,是火光的熄灭。

能造成这个效果的。

就只有两个人。

一位在北妖域,一位在东妖域。

龙皇殿的那位龙皇,不可能来到灰之地界……原因复杂,但很简单的一点,若是他准备亲身至此,哪怕只是走一个过场,那么取走老龙钟的事情,都不会交给自己麾下的两位妖圣。

剩下的,就是白帝。

即便是灞都城的那位老人,也无法像白帝一样,以一己之力,改变这场灰之地界战争的局势。

……

……

“嗖——”

“嗖——”

破空的声音,在浩袤大地时而响起,带着凛冽的罡风席卷呼啸。

舒展一对金灿羽翼的火凤,眼神凌厉,锋锐遮天蔽日,切割山脉,他瞬息飞掠十数里,而那位浑身燃烧野火的北境长城新主,也跟着瞬移数十里,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沉渊君的“追杀”……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可以确认,这个男人在“天凰翼”的锋刃之中种下了类似“剑气丝线”的东西。

如飞雷一般,他破开虚空,沉渊君甚至不需要思考,只需要顺延动作,那道无形的剑气丝线,便会牵引他跨越此间的层层距离,来到自己面前。

这样的一门术法,从来没有在两座天下出现过。

这是一门崭新的“术”,一门媲美凤凰极速的道法,而缔造这术法的……只能是沉渊君本人。

惊才绝艳的修行者。

裴旻座下的大弟子。

火凤眼神阴沉,古道那边的神念也传递过来,追截宁奕的事情,不出所料的失败了,那两个年轻人身旁,还跟着北境将军府的另外一位星君,实力同样深不可测,拦住了自己师弟,在天机泄漏之前,灞都城的杀念已经无功而返。

火凤抬起头来,他望向远方。

烟尘纷飞,云层之中,一座“渺小”的琼楼高悬沙尘之中。

“东妖域的‘天海楼’?”火凤的嘴唇有些干枯,他皱起眉头,向着那个方向瞬移而去,同时耳旁传来一声炸响,古刀撕破罡风,斩切在天凰翼面前,两片巨大锋刃羽翼收拢,如两条手臂交叠,“叮叮当当”的炸裂声音在锋刃羽翼表面响起。

火凤松开交叠拦在面前的双手,他盯住眼前的沉渊君,没好气笑道:“看来你的宁师弟,似乎遇到了一桩大麻烦。”

说话之间,他伸出手指,指向远方“小衍山界”。

那里气息沸腾满溢,而且狂暴复杂至极。

已经有涅槃境界的妖圣去了……而且不止一位。

火凤怒而讥笑道:“我感应到了三位妖圣的气息……大隋那边顶得住吗?你就真要跟我死耗着,不如去那里助助拳,就算大隋下了血本,以涅槃境拦住这几位,就不怕万一没兜住,出了什么意外,宁奕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句话说完,沉

渊君沉默了。

他的沉默,并不是在犹豫,但神情的“缄默”却不难看出来,他在考虑。

片刻之后。

沉渊君平静道:“你不想去那里。”

火凤眯起双眼。

“为什么?因为那里有你不想见到的人……我感到了另外一头凤凰的气息。”沉渊君缓缓开口,他的神情无悲也无喜,明明是在说着自己的猜测,却像是在阐述一件笃定的事实,“或许是珍稀古种之间的血脉互斥,或许……你们俩之前有过某种恩怨,无法化解,而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不要见面。”

他说完之后,继续道:“所以你不想去那里……即便你真的很想杀死宁奕,也只能放弃。而现在看来,似乎我的解决方法也很简单,灞都城大概率会放弃这次‘刺杀’,我只需要放弃对你的牵引,抽身回到那片战场,那么胜利的天平便会倾向于大隋。”

但说完之后,他摇了摇头。

“但我也不想这样做。”

沉渊君木然道:“你不用白费口舌,如果你觉得‘天海楼’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么你显然不清楚,小师妹在大隋的那位师父是什么样的存在。”

火凤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不得不承认。

沉渊君的脑子和拳头一样好使。

而沉渊君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则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叫裴灵素的女子,极其低调,明明身为裴旻的女儿,妖族却没有她任何的情报。

一片空白,干干净净,就连她的画像都没有。

她在大隋……还另外拜了师父?

不怪火凤不知晓。

紫山是大隋所有圣山之中最低调的势力,没有之一,紫山山主的地界之内,没有第二个人存在,聂红绫死后,紫山便被大雾笼罩,一片凄凄凉凉,生死禁术撑起道法屏障,就连愿意来拜访山门的“好友”,也都在楚绡修行的那个时代,就死得差不多了。

裴灵素在紫山闭关修行。

除却天都政变之前,就认识丫头的那些人,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她紫山山主亲传弟子的身份。

……

……

紫山,一代只传一人。

一人,便是一个宗门。

楚绡悬在“天海楼”前,云层震荡反复,她微微侧着头,肩头倚着那柄大红伞,伞面像是盛开了片片红花,此刻却多了些许凄凉意味……苍白的雪片不知从何飘落,在这天地之间如流星滑掠。

“白帝真不在。”她轻声叹气,伸出一根手指,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大长老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袖袍翻滚,金色杀念释放而出,只可惜瞬间就被风雪淹没。

整座“天海楼”,上空飘落无数雪花。

不多时,风雪大如席,愈发骤烈,愈发汹涌。

从远方来看,天地之间像是下起了一场雪瀑,在那座琼楼顶上肆虐倾泄。

“天海楼”领域的释放,被楚绡拦在了“小衍山界”的上空。

而拦住这座东妖域圣物的……是紫山遗传数千年的宝地。

风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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