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你们两位,似乎并不领情呢。”
白重楼坐在屋檐之上。

她笑眯眯望着宁奕和黑槿。

古庙的上空,风雪卷动这位东妖域郡主的衣襟袖袍,她轻声道:“二位身上似乎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呢。”

白重楼眯起双眼。

她能够感受到风雪之中,两股纠缠不休的力量。

她本以为,灞都城追杀宁奕的,就只有姜麟而已,倒是没有想到,这位灞都老人新收下的弟子,刚刚入门,就立马出城,千里奔驰,只为追杀宁奕。

是因为“宁奕”身上有什么?

白重楼的境界,也正好在十境大圆满,只差一丝可以破境。

她性格暴戾,在东妖域人人畏惧,出行之时,又有“幽冥”两位妖君护阵,这些年来,无人伤得了她一根毫毛。

但抛开这些,这接近千年的修为境界,绝不掺任何水分。

白重楼的十境,与“巫九”之流的十境,天差地别。

她的本命真身,乃是东妖域的“金翅大鹏鸟”,单单是这尊贵的血统,便注定了修行起来,战力不俗,可以轻松傲视同境。

“白郡主”披着一身白袍,风雪掠过,吹动衣袍下摆,露出雪白的双腿,她微微抿唇,一只手捋了捋鬓发,这个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凶名赫赫的戾徒,更像是某位人畜无害的纯洁少女。

只不过她的面容,英气太甚。

做这个动作,显得有些“做作”。

“我知道二位在想什么。”白重楼叹了口气,故作可怜道:“二位一定在想,既然这里如此空荡,那么打死我……也不会有人知道。”

顿了顿。

屋檐上的女子缓缓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声音落地。

宁奕和黑槿瞳孔收缩。

他们二人的直觉极其敏锐。

白重楼抬起一只手来,她面无表情,指尖划破虚空,上方的风雪汇聚,被她撕开一小座洞天,然后坐在屋檐上的女子,缓慢站起身子,改为一只脚踩住白蛇,任凭屋檐下方的男人晃荡,站立起来的身子稳稳如山。

衣袍纷飞。

此刻白重楼看起来不像是娇柔女子。

更像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瘦削男人。

她从空中拽出一连串的宝器,从指尖插入风雪的那一刻起,就有清脆的碰撞声音在她头顶的风雪里响起。

世人皆知。

东妖域宝器最多的,不是那位“小白帝”。

而是他的妹妹,白重楼。

那些品秩高的宝器,极罕见的符箓,阵法,全都被白如来搜刮,然后送给自己的妹妹,再加上平时有“幽冥”二老,几乎用不到这些宝器出场。

谁也不知道,白重楼的小洞天里,到底堆砌了多少宝物。

一座四四方方的古印,坠落下来,直接贯穿屋脊,落在庙内,落地的刹那,方圆五里之内,风雪倒掠,以宁奕和黑槿为圆心,无数霜雪在圆线边缘堆砌,无形的霜寒之力,汇聚成为一只倒扣的透明古钟。

轰然落地,将两人彻底锁死。

黑槿寒声道:“你我还要死斗?”

宁奕沉默着,缓慢撤力,两个人看起来还抵在一起,只不过如今已是一个虚架子。

那方古印是一个宝器,看起来像是妖君境界的古物。

让宁奕觉得隐约不祥的,是那座微小洞天

,不断坠落,不断在那位白郡主身旁悬浮的“宝器”,每一件的品秩,都相当不俗,东妖域的金翅大鹏族到底是掏了多少家底?难道那位小白帝把自己的杀伐宝器全都给了他的妹妹?

蚁多咬死象,更何况……这个名叫白重楼的女人,抛开宝器,也是一头难对付的大妖。

风雪肆虐。

古印镇压一方天地,将呼啸声音隔绝在外。

“听闻姜麟出城,只为了追杀一个人类……以他的身份地位,大可不必如此麻烦。”白郡主的目光望向宁奕,她淡淡道:“所以我动了,本来推动西妖域棋盘,只是把你抓了,压着姜麟一头,等我玩够了,再送到灞都城。”

她眼里缓慢升腾笑意。

白重楼唇角微微翘起,道:“但后来我发现……事情似乎比我想象中还要有意思。”

她踩在庙顶,俯瞰宁奕,轻声道:“我遣人去查了你的案卷,本来只是想找那个与你有关的女人,后面发现了另外一些有意思的家伙。”

宁奕眯起双眼。

倒悬在屋檐下的那个男人,不再挣扎,反而双手合十。

他默默闭紧双眼,不知在念着什么。

白重楼两根手指捻住一把飞剑,刹那弹指。

一缕剑光向下掠去。

屋檐之下,风雪之中,一道黑线,闪逝便过。

被白蛇束缚住身子的男人,遮掩面容的笠帽,瞬间裂开,咔嚓一声,露出了一张“沧桑”面容。

白重楼微笑道:“啧啧……还有一层面皮呢。”

她第二次叩指,那道去而复返的剑光以更快的速度再次递斩而出。

男人微微侧过脖颈,面颊之上一缕剑光游曳而过。

那柄飞剑钉入地面。

鲜血喷薄。

拔出一张薄薄的面皮。

吴道子面色枯白,但出乎意料的镇定,他双手合十,不知道在颂念着什么咒文经书……这个和尚看起来不靠谱,但一到生死之际,他会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他乡遇故知。

但宁奕心中并没有丝毫喜悦。

他已经猜到了。

他不需要去了解,这位白郡主是怎么见到,并且认出来吴道子的……

和尚也有极多的宝物,当然比不得这位娇生惯养的妖族郡主,那顶笠帽,应该就是遮掩气息上佳的宝器。

宁奕深深吸了一口气,额头青筋鼓起。

此刻,吴道子被倒吊在屋檐下,头颅面颊胸腹,浑身上下,不断有鲜血流淌,汇聚,最终滴落在地面的霜雪,他的身上,那件同样是护体宝器的蓑衣,已经被白蛇勒的寸寸碎裂,肉眼可见的遍布伤痕。

十分凄惨。

黑槿声音极小,只有二人可以听闻。

“这女人是个变态。”

黑槿顿了顿,皱眉道:“白重楼疯狂爱慕着姜麟师兄,之所以会查到你,是因为……”

“你不必说。”宁奕面无表情道:“我知道。”

从刚刚的只言片语,便可以猜到。

这位姓白的金翅大鹏郡主,之所以会搜查自己在妖族的案卷情报。

是因为“裴丫头”。

“我曾经听人说。没有人生下来是完美的……但有些人,生下来的缺陷,比其他人要多一些。”

风雪那边传来的声音,让白重楼皱起眉头。

“不朽给你打开了一扇门,但也给

你关上了一扇窗。”

宁奕木然道:“你生下来的时候,身世要比正常人‘好一些’,所以某些缺陷,似乎也比正常人……要‘多一些’。”

白重楼的面色陡然冷了起来。

古印镇压的风雪,渐渐荡开,如鹰雀缭绕。

露出两个年轻身影。

不再是纠缠。

宁奕松开与黑槿抵肩的双手。

两位执剑者不是生死相杀的姿态。

而是“并肩而立”。

宁奕举起自己的细雪,风雪大颤,为之辟易,他默默注视着屋檐上的白袍女子。

白重楼取出了如此多的宝器,却没有急着一股脑使出。

一方大印,镇压天地。

其他的宝器,则是用以提供“妖力”,此地妖力无法施展,她便不断汲取宝器之中的残存力量。

似乎在进行着什么“仪式”。

黑槿寒声道:“这个姓白的女人,似乎要启动某座禁忌阵法……这里是东妖域棋盘上的禁忌之域,她想要借着‘往生之地’把我们俩埋葬。”

宁奕木然道:“我之前见到了许多朝圣者,他们在这里诵念古经,提供愿力,如今已经死了,但似乎还有生机存在……而且,我感到了‘天书’的存在。”

黑槿的目光投向白重楼的背后,那片古庙的尽头。

她眯起双眼,面色郑重道:“我也感应到了。”

这片“往生之地”,被东妖域的金翅大鹏族攥在手里,无人入内,也无人知晓深处到底是什么,孕育着什么。

宁奕在古庙尽头,感应到了大量的“奇点”……这一切正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妖族天下还有着极多这样的地方,依靠“奇点”,来打通空间,将愿力汇聚到一起。

宁奕轻轻吸了一口气。

若是有可能……他倒是想知道,那些奇点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是与“生死”有关的古卷?

两人站在钟身笼罩的边沿。

“事先说好……”

“我不是要与你合作,在杀了她之后,我便会来杀你。”

黑槿寒声开口,她说完之后便取出腰间的“软剑”,动作极快的以两根手指擦拭剑面,一划到底,指尖擦出光火,在擦拭至剑尖之时,止住势头。

接着一剑刺下!

离字卷呼啸着汹涌而去——

古钟“砰”的一声炸开一道口子。

两缕剑光,一黑一白,交错掠出,在两旁屋楼的剧烈撞击爆炸之中闪逝而过。

黑槿踩在漆鸢之上,长发被吹得不断飞起。

她眯起双眼,余光瞥向身旁的宁奕。

宁奕双手不断结印,驭剑飞行,那只原本只有拳头大小的红雀迅速变大,在风雪里呼啸着化为数十丈大小的“庞然大物”,贴地飞行,所过之处,屋楼全都被摧枯拉朽地直接推平,喷出汹涌澎湃的烈潮。

轰然大火。

瞳孔里,越来越炽热的火焰袭来。

白重楼面无表情,双手抬起,握拢十指。

头顶小洞天,嗡然张开,缓慢垂落数十件宝器。

这些宝器在她面前一字排开,白重楼平静看着两缕向着自己掠来的剑气,宛若拈花拨弦一般,十指向前按压。

顷刻之间。

数十件宝器,如暴雨一般,倾泻而出。

火焰瀑布,一线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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