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都城,黑槿。
妖族天下,执剑者。

第一句话,扔在外面,足以震动四域。

灞都城是南妖域最大的势力,那位老人每一次收徒,都会给整座妖族天下带来冲击,上一位“姜麟”,如今已是稳坐这座天下年轻一辈前三甲的位置,未来执掌南妖域,已成定局。由此可见,灞都城弟子的身份,到底意味着何等的重量。

只可惜,这第一句话,对宁奕的心境起不了丝毫影响。

但第二句,能。

而且是惊起万丈波澜。

宁奕明白了自己刚刚丹田神池内的那股“炽热欲望”从何而来,执剑者的古卷从来就不完整,分散在这世间各地……为何叶长风老先生会在妖族天下遇到那位“不苟言笑”的黑袍执剑者,从字里行间的描述,那是一个与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的人物。

宁奕知道自己的“白骨平原”是谁给的……

他也想过许多的可能性。

但他没有想过。

在这座天下,竟然还有一位“执剑者”。

风雪呼啸,汇聚之后又极快的被撕裂。

“山字卷”和“离字卷”,两种截然相反,而且极其冲突的力量,在两个对峙的年轻男女身上迸发。

山字卷,主掌凝聚,不仅仅是汲取星辉,这世上的有形之物,无形之气,全都可受山字卷的驭使。

而宁奕作为山字卷的主人,本身的体魄已经堪比金刚,一般杀人,以体魄碾压,最为方便,而且不会暴露其他手段,譬如刚刚对敌的那位“地藏菩萨”,看起来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但事实上,宁奕根本连剑气都没有动用。

“细雪”修补之后,他一次也没有动用。

这是大隋人人都懂的养剑之术。剑修将剑气积压在鞘内,不断以气机去篆养,养的越久,出鞘时候的那一剑,声势便越浩荡。

所谓“养剑千日,用剑一时”,便是这个道理。

宁奕的“山字卷”,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来辅佐修行,因为他实在有太多的傍身之计,行走天下,最令人忌惮的,不是百通百会,但样样不精的那种人。

而是徐藏这种,只会一招,但无人可挡的。

宁奕默默以手掌按住细雪剑柄。

他望着不远处,那位缓慢站起身子,黑袍在风雪之中翻滚的灞都城女子。

“离字卷”,在黑槿的手中,演化成了一种“杀法”。

的确。

与山字卷的汇聚不同。

“撕裂”本就是一种极强的杀戮手段。

这世上万物皆可撕裂,风雪,大雨,火焰,山川,还有血肉。

从大雪山上跳下来的黑槿,此刻看清了周遭的环境,她挑了挑眉尖,这四周的“豆腐块”屋楼,林立的古庙,寺宇,透露着古怪的气息。

还有一股让自己体内“神池”为之震颤的力量,隐约指向寺庙的尽头。

黑槿吐出一口气来。

“大隋,宁奕?”

灞都城,师尊动用秘术,追溯古王爷手中那片“翎羽”的时候,拘出了这位年轻男人在北妖域的影像。

那个在红山与姜麟师兄有过交手的人类。

有着自己急切想要“吞掉”的东西。

宁奕笑道:“正是。”

他的神池内,白骨平原震颤不止,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灞都城黑袍女子,对自己而言,像是一顿充满诱惑的美味佳肴。

她的身上,有着自己未拿到的“古卷”……除了“离字卷”,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

一共八卷。

山与离,已经水落石出。

命字卷还在徐清焰的手上。

与命字卷完美互补的“因果卷”……在她手上么?

宁奕抖了抖衣袍,他抬起手来,示意红雀向后拉开距离,缩小成为一团肉球的红雀,“拼命”拉扯着红樱小妮子,想要离这两个“怪物”远一些。

这个过程,黑槿并没有出手。

她微微扫了一眼那头浑身纯红毛发的“小雀”,眯起双眼,细声道:“你的身上……果然有一只外面天下的朱雀。宁奕,你还真是神通广大,从大隋不声不响就到了妖族,怎么做到的?”

太宗的皇陵,另外一边的“奇点”,就连接在北妖域。

这一点倒是被“黑槿”提醒了自己。

宁奕心头咯噔一声。

初代皇帝以来,数千年岁月,皇陵的陵墓一直不知所踪,自己三师兄温韬,风水之术大成,踏遍中州,也没有找到所谓的“皇陵”藏龙点。

大隋天下的“有心人”极多,即便是有星君,涅槃坐镇的“圣山陵墓”,这些年也难以“守身如玉”。

像陆圣这种级别的阵法大师,想要出入一座圣山的地底陵墓,实在太过简单。

可在蜀山老龙山的典籍之中,仍然没有记载皇陵的秘辛。

可见,即便是集风水堪舆和阵法符箓于大成的“山主陆圣”,也没有找到“皇陵”的秘密。

大隋历代皇帝的陵墓究竟在哪?这真的是一个埋藏极深的谜。这代表着每一位阖目死去的皇帝的尊严,他们生前坐拥着这座天下的一切,而死后,这些秘密都将被永远的封存……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

当然不会有人知晓。

因为“皇陵”,根本就不在大隋。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目前似乎还无法得知。

宁奕看着黑槿,淡然道:“我如何来的,就不劳你费心了。”

他缓慢提起细雪,一只手攥拢剑柄,另外一只手握住剑鞘,将其缓慢横在面前。

准备拔剑。

但仍然未拔。

他的目光钉在黑槿的身上,想要从那位妖族女子身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妖族天下的执剑者,本命真身是什么,那把剑在哪里?

黑袍纷飞。

黑槿一只手缓慢下压,她面前的风雪被撕裂破开,发出极其锋锐的鸣叫,半边漆黑大袍被卷的向上捋起,露出雪白的小臂,五根纤细手指按在了她的腰间,然后便是连绵的剑气撞击声音,一柄柔软的,缠绕在宽大黑袍内,纤细腰身上的长剑,如鞭一般被她缓缓抽了出来,在风雪之中斜指地面,漆黑剑身,缓慢覆盖了一层霜色。

宁奕笑了笑,“好剑。”

黑槿皱起眉头,听出了这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中,另外一层戏谑意味。

她忽然前踏一步。

剑气自上而下的劈砍而出,势头极其壮烈,而且绝无阴柔,完全不

像是一个女子,更像是某位镇守穹顶天门之上的巨灵神,怒发冲冠。

这一步踩踏而出,大雪纷纷扬扬炸开,两人之间,相隔数十丈,地面掀翻犹如龙脊,波动翻滚,潮水炸裂。

宁奕脚步不动不摇,神情平静,双手缓慢发力。

“锵”的一声。

细雪剑柄被他拔除寸余,寒光乍现。

宁奕漆黑的眼眸里,炸开一缕雪白银光。

拔剑。

出鞘。

宁奕踩在翻滚的地面雪潮之上,高高跃起。

养剑千日,用剑一时。

黑槿抬起头来,在宁奕跳起来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头便浮现出一抹强烈的不祥征兆,她的目光险些追不上那个男人的速度。

最终目光定格在空中。

那个迎着漫天大雪跃起的年轻黑袍男人,双手攥拢长剑,掌心按着剑鞘,刹那与剑身分离,炽烈的摩擦,在剑器出鞘的那一刻,掠出了一线长光。

轰轰烈烈的大雪与他迎面撞在一起!

宁奕的眼神平静而又炽热。

他已经太久没有出剑了。

养剑器,养剑心。

他攥住“细雪”,要等待一个值得自己出剑的对手。

巫九不配,西妖域棋盘上的那些棋子也不配。

现在他等到了。

与自己站在命运棋盘对立面的那个“宿敌”。

……

……

大雪沸乱。

黑槿嘴唇干枯,猛地抬起一只手,两根手指并拢,在自己面前头顶,速度极快的横切一刀,于是漫天大雪被“离字卷”撕裂。

但已经晚了。

下一刹那。

宁奕的声音轰然坠落。

“砸剑!”

那个高高跃起的黑袍身影,两旁大雪潮水被离字卷撕裂,然后展露出了那副犹如天神下凡的凶悍姿态,双手抬起,高举古剑,脑后剑光一线连绵,宛若龙蛇一般,伴随着“砸落”的姿态——

斩切而下。

拎拽着红樱小妮子,扑腾出数十丈外,本以为自己“相对安全”了的红雀,被迸发的剑气扫中荡开,在空中翻滚打转。

它艰难对抗着汹涌澎湃的剑气余波。

然后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象。

两排歪歪斜斜的“豆腐块”楼屋,在剑气坠落之时,被连根拔起,轰然破碎,方圆半里的大雪,都被剑气卷起。

红雀看着那道炽烈光华之中,高高跃起的“年轻身影”。

它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熟人。

那个年轻的姓徐的剑修,当年也在自己面前,递出过这样的一剑,蔑视生死,砸碎规矩,桀骜不驯。

而如今的宁奕,如今的这一剑。

就算是年轻时候的徐藏,也未必能施展出吧?

摧枯拉朽的击碎一切。

这一剑,与徐藏的剑意完全不同,徐藏的剑是杀戮,是狠厉,是果断。

宁奕的剑,是光明,是浩荡,是势不可挡。

世人都说宁奕是徐藏的影子。

但如今递出“砸剑”的宁奕,浑身上下,一片光明。

……

……

(第二章在明天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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