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更
“都把武器放下,赶紧给我放下,别轻举妄动。”

俾斯麦赶紧制止了周围士兵们的冒险举动,生怕加里安遭遇什么不幸,普鲁士就没办法向杜伊勒里宫交代了。冲进宴会厅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瞄了一眼俾斯麦又看了一眼威廉国王,只有加里安镇定自若的坐在餐桌旁,拿着刀叉细细的切着一块鲜嫩多汁的牛扒。

“一个我倒下,还有千千万万个我会站起来。”

加里安放在叉子,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丝毫不畏惧威廉和俾斯麦的目光,“你们能打倒的只是一具躯壳,却打不倒思想,因为思想不会流血,也不害怕子弹。”

“都给我把枪收回去。”

如同看着一个冷静的疯子,威廉国王左手向下压了压,士兵们也逐渐将枪口放了下来。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冷静的宾客,决定生死的那一刻,也从容不迫。事实上,加利安经过了这三年的历练,已经见惯了各种大场面,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时刻比任何人都要多。

俾斯麦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收到了拿破仑三世准备访问伦敦的传闻,所以才如此重视加里安的安危。如果被法国人知道他们爱戴的作家死在柏林的无忧宫内,恐怕愤怒巴黎人民会高唱着马赛曲,请愿向普鲁士宣战吧。

经历过这么多的政治动荡之后,各方势力的无形推手将这位巴黎文人推到了正中间,如同多米骨诺牌的第一块,只要他倒下了,后面将是一连串不可预估的连锁反应。

俾斯麦不敢去冒这个风险,他解释说道,“这里没有刺客,我刚才只是打个比方,你们赶紧都给我退下。”

今晚俾斯麦的解释之后,威廉国王挥了挥手让士兵都退下,环绕着加里安半个脖子的德莱塞步枪统统撤走,很快宴会厅内又冷清的只剩下三个人。

“刚才只是虚惊一场,希望加里安阁下不要太在意。”

“没事。”

加里安缓缓的擦掉了嘴角猩红的酱汁,朝着威廉国王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被人拿枪指着脑袋,在与威廉国王见面之前,我还被某个人用枪抵住了额头。”

威廉国王严厉的眼神瞟向了俾斯麦,对方只是背着手,毫无畏惧的神色。

“陛下不用质疑我的动机,我只是在做分内事罢了。”

“在这场宴会不欢而散之前,我最后再讲一个故事吧。”

加里安站起身,提高了声调,向在场的两人说道,“欧洲的政治就是黑暗的森林,每个国家,每一位政客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不管是不是猎人,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之。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因为你永远没有办法猜透其他人心中的想法。当然,为了生存下去,某些猎人也会短暂的结伴而行。然而只有当利益一致时,才会出现结伴的猎人。一旦利益因为猜疑而破裂,随之而来的便是拔刀相向。所以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你所倚重的大臣或许将来也会因为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甚至拔刀相向。”

“你想表达什么,加里安阁下?”

俾斯麦不明所以,他与威廉国王目标一致,建立伟大统一的德意志,根本不会出现互相猜疑的局面。

“没什么。”

加里安的视线却向门口的方向望了几眼,一个身影在门口一闪,消失在门外的走廊之中。反正加里安的话已经传达到了,剩下的便有他们自己去体会。

腓特烈王储躲在转角处,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另外一只手还死死的攒握着对方写给他的信,只不过一切都如加里安所预料的一般,王储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封,然后被加里安预言的内容震慑了。

二十年后的自己将会换上咽喉癌,因为政治理念的不合,俾斯麦将会买通一位医生故意误诊,送自己上路?

腓特烈王储从未公开表达过自己的政治观点,铁血宰相和王储之间不合的秘闻只在极小部分人中流传,除了威廉国王和少数几个关系要好的亲王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而且加里安才踏入无忧宫不到一天,他根本没有途径去打探王室的秘密。

而且他刚才在宴客厅内所说的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这是加里安的反间计,他想让我和俾斯麦之间的矛盾加深……”

腓特烈王储突然之间愣住了,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梁往上爬,最后在脑海中突然爆开,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蔓延全身。

对啊。

他原本就与俾斯麦之间不合,哪里来的反间一说?

加里安有法兰西的巫师之称,导致腓特烈王储对书信的内容半信半疑,但又不敢相信真的会发生俾斯麦在二十三年后买通医生谎报病情毒害自己的说法。

“腓特烈王储,原来你在这里呢。”

突然从背后响起的声音将腓特烈王储吓了一跳,他连忙转过身,看见加里安正站在自己身边,嘴角挂着独特的神秘微笑。

“加里安阁下……你,怎么出来了?”

他突然意识到手中的信封,连忙将两只手背在身后,朝着他尴尬的笑了笑。

“没什么,刚才的晚宴不欢而散的结束了。似乎陛下对俾斯麦的搅局非常不满呢。”

加里安早就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稍稍的靠近了他,悄声说道,“1866年5月,请您多关注一下您的西吉斯蒙德王子身体健康。”

腓特烈王储突然瞪大了眼睛,西吉斯蒙德才刚刚才出生,为什么加里安会突然说出这种话?难道?

“你……为什么……不不,你到底是什么居心?胆敢诅咒我的儿子。”

加里安撇了撇嘴,“不是诅咒,只是出于人文关怀的建议,如果王储不愿意相信的话,就忘掉这一切,当是一个法兰西巫师的胡言乱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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