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
蒲鲁东从未在巴枯宁的脸上看到如此绝望的神情,即便在1850年被判处死刑时也依旧保持着战斗精神的男人,脸上却是一副沮丧的死灰色调。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绝望的梦魇。他的手中死死的攒握着一张电报纸,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焦虑,恐慌的情绪,写满了他的面孔。

加里安则站在一边,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看戏。

“怎么回事?”

蒲鲁东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他急忙抓着对方的肩膀,问道,“傻愣着干什么,有什么事说啊,到底怎么了?赶紧的。”

巴枯宁哭丧着脸,这件事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思考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不再隐蒲鲁东这个可怕的噩耗。当他知晓这一切发生时,准备了好几年的努力,都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片甲不留。这一瞬间,他的心仿佛掉入了冰窟,寒彻入骨。

巴枯宁双手颤抖着将电报递给了蒲鲁东,最终还是说出了噩耗。

“刚刚拿破仑三世宣布将我们定义为非法革命党,罪名和布朗基主义者一样,现在正在巴黎内大肆的抓捕我们的革命同志,还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已经被法国的宪兵队押入监牢候审,只有一小部分勉强逃脱的成员冒着生命危险给我们派发了这份电报,蒲鲁东阁下,现在我们的名字已经张贴在弦上的榜单上,用不了多久,伦敦这边也会收到风声。我们已经没有办法返回巴黎了。可能以后都只能流亡在伦敦,回不去了。”

晴天霹雳。

蒲鲁东感觉嗡的一下,仿佛整个脑袋都爆炸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明明之前波拿巴政府与自己已经约法三章,允许蒲鲁东主义者在参议院的框架之下活动,并且受到帝国法律的保护。

听完巴枯宁的汇报,普鲁东险些站不住,跪在地上。

一切都完了。

他准备了好几年的计划,做了好几年的阴谋,在一天之内灰飞烟灭。之前拿破仑三世许诺不会朝他们出手,结果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出尔反尔,直接宣判了工人代表大会的死刑。

结局已经很明显了。

实力大伤的普鲁东已经没有资格跟马克思主义者去争夺工人大会的路线纲领权力。他们现在考虑的事情是如何保住自己最后的实力,而不是死在反动派的屠刀之下。

此时普鲁东终于明白过来,加里安之前所说的话真正含义。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准备朝自己下手,所谓的革命同情者,不过是潜伏在革命者中的叛徒!

再看着那张一脸微笑的脸孔,他才发现这位强调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作家的家伙,实力远远超乎想象。

他伸出一只手,愤怒的指责说道,“你这个叛徒,是你引狼入室,让拿破仑三世派遣秘密警察抓捕我们,是你毁了法国的民主革命,你这个该死的反动派,刽子手!拿破仑的走狗!”

文弱的蒲鲁东想冲上前,揪起加利安的衣领,却被对方一把推开,冷声反问说道,“怎么了?普鲁东阁下?自己倒霉了就拿我们撒气,你真当自己是救世主吗?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小丑,现在你应该为你之前的阴谋付出相应的代价了。”

加里安只不过用一根小小的杠杆,在找到支点后推翻了巴黎的革命势力。

“该死的……”

蒲鲁东已经焦头烂额,现在完全被逼上了绝路,恐怕半个小时之后,工人国际大会上,来自各国的代表都将收到蒲鲁东势力在巴黎烟消云散的消息,只剩下马克思主义者一家独大时,原本不坚定的墙头草也会纷纷的选择卡尔马克思的斗争纲领。

届时,他们将正式的确立斗争路线,而蒲鲁东将会彻底的排挤出革命的队伍。这对于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蒲鲁东和巴枯宁,无疑是雪上加霜。

“不,我们还没有输,现在可不是沮丧的时候。”

巴枯宁怨怒的眼神死死盯着加里安,虽然他不知道背后做了什么小动作,但是这个自称只会写文章和诗歌的人,显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你们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原本隐忍已久的加利安,此时尽情的讽刺着两人,痛打落水狗。

“在巴黎爆发起义吗?冲进杜伊勒里宫赶走拿破仑三世?还是发动蒲鲁东主义者们上街游行,然后被巴黎的警察和宪兵镇压?承认吧,蒲鲁东主义者们已经翻不起波浪了,你终究是小瞧了拿破仑三世对于叛徒的惩罚,说不定现在杜伊勒里宫准备大肆悬赏你的人头,就跟躲在英国不敢回去的波旁血脉正统一样。”

吞云吐雾的加里安继续嘲讽面如死灰的两人。

“与其现在想着怎么揭露我资产阶级走狗的身份,还不如想着怎么挽救你的事业。毕竟现在的工人国际大会对你来讲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你能够当选,你凭什么当选?你在欧洲工人国际事务上的影响力已经大打折扣,没有人会再将蒲鲁东这个名字当做是未来的希望。”

蒲鲁东激动的捂住了胸口,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从心脏的部位传达全身,此时终于忍不住了,慢慢的朝着地上倒下去。巴枯宁眼疾手快的扶住自己的恩师,那双愤怒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加里安的身上离开过。

加里安不再去理会两个已经爬不起身的可怜虫,他的政治目的达到了,马克思阁下将力排众议,保证了路线纲领的正确性。也总算将历史扳回正轨。

这段力挽狂澜的小细节,可不会出现在革命史的记载之上。

只是身后的人却没有放弃,巴枯宁搀扶着自己恩师,看着加里安的背影,咬牙切齿的发下毒誓。

“你给我等着,加里安,别得意太久,到时候我会让你身败名裂!”

加里安停下了脚步,他没有转身,只是侧过头望了对方一眼,平静的说道,“想让我身败名裂的人多了去了,你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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