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枭寒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听到白安的告白。
他看着从白安脸上滑下的那滴泪,他不知道,白安是经过了多少挣扎和痛苦,才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他只是知道,有这句话,他可以原谅白安一切隐瞒,包括他的动机,他的身份。

72小时之前,白安在电影院里,吻了顾枭寒。

那时候她想,如果她的自私是罪,她愿意付出下地狱的代价。

老天爷大概是听到了她的祷告,立刻还给了她一个地狱。

人间炼狱,生不是生,死不是死。

白安喝了一口酒,弹掉脸上的泪水,重新抬起头,看着顾枭寒:“现在,你可以动手除掉我了。”

“白安。”顾枭寒只是很温柔地看着她,“你叫白安,是我的特别助理,72小时前,我遇到了仇家的追杀,你为了保护我,身负重伤,理当重奖。”

“顾枭寒,我是SEVEN的雇佣兵,白隼。”

“不,你是白安,我的白安。”

白安再也忍不住汹涌的泪意,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她真的只是白隼就好了。

不是白安就好了。

她的第二身份成功了,但是她陷入更深的绝望。

墨鹰此刻真该在场,他不是一直期待欣赏自己绝望的样子吗,应该来看看此刻的自己。

顾枭寒俯身,轻柔地拭过白安脸上的泪水,摸到她脸上的擦伤时,难忍心疼,“伤口疼吗?”

“嗯。”白安点点头,委屈巴巴,当然疼了,疼得要死好不好?

“你是不是有药箱,我帮你上药,好吗?”

“不好。”白安摇摇头,“你帮我煮吃的,好不好?三天没吃东西了,我好饿。”

“我家被炸烂了,你家厨房有吃的吗?”

“好像没有。”

“我去外面买点食材回来,你在家里给自己上药,我回来就给你炖汤。”

就跟以前,顾枭寒吻了一下白安的额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才走出白安的家。

白安身上的疼痛感被唤醒,在顾枭寒出去后,她痛得摔在地上,抱着身子发抖。

太他娘的,疼了。

就没有不疼的地方。

好像把这一辈子要遭受的疼痛都在今晚用光一样。

疼得她冷汗直冒,涕泪齐下的。

她拼了老命地在地上爬过去,捡起手机,深吸一口气,拔通一个号码。

又压住内心的恐惧和颤栗。

“教父,我是隼。”

“你还活着,真是顽强。”

“我想留在京市。”

“尸体吗?”

“对不起,教父。”“算你命大,雇主延长了一年的时限,但扣掉了一半的佣金,鉴于你给SEVEN造成的损失及不良影响,那一半的佣金你自己垫付上。”教父平淡地说道,“还有,你的积分,

扣二十。”

白安痛苦地闭上眼睛:“是,教父。”

“隼。”

“我在,教父请说。”

“你那么想给你父母报仇吗?”

“是的。”

“那你可得努力了,再有下一次,我会亲手处决你。”

“明白。”白安咬住因为恐惧而发抖的嘴唇,“教父,墨鹰跟雪雉……是我请他们来的,他们绝对没有故意违背您的命令。”

“你倒是仗义。”教父像是笑了下,“你应该知道,我放你一条命,是因为你还有任务在身,而雇主要求不更改任务执行人,但他们嘛……”

“教父,求你放过他们。”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谢谢您的慈悲。”

教父放下电话,看了一眼旁边的下人,那双黑色手套握得紧紧的,“很遗憾白隼没有死,对吗?”

“不敢。”

“我可不舍得让她死,活着多有意思。”

顾枭寒回来的时候,白安已经给自己上完了药。

该取出的子弹,刀片,玻璃渣,木头茬子什么的,全都取了出来,扔在地上,该接的骨头接上,该藏起来的东西全扔进地下室里以免暴露性别。

最后白安全身绑满了绷带,套上厚睡衣,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放下手里提着的食材,顾枭寒看着白安熟睡的脸,看了很久。

白安一直说认床,这就是他习惯的床吗?

熟睡的时候,是这样吗,放松警惕,深沉入睡,不会被任何细小的声音惊醒吗?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照在白安的脸上,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看上去苍白异常,脆弱得一碰就要碎掉的样子。

头发软乎乎毛茸茸的,在阳光下有淡淡的光泽在闪,像只眯着眼睡着了的小奶猫,看上去就很好揉的样子。

床头桌上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药,多是止血消炎的,还有些抗生素,白安还真是在家里常备着这些东西啊。

以后都不用了,白安,以后都不用再吃这些药了。

顾枭寒拉过浅灰色的被子,给白安盖上,又拉紧窗帘,挡住阳光。

坐在床上,看着白安的房子。

家具简单让人诧异,除了一些生活必须用品,没有任何多余的事物,灰色的水泥墙甚至没有刷墙漆,整个屋子都透着冰冷,不见暖色。

他就一直住在这里吗?

今天过后,他应该愿意搬去跟自己一起住吧,顾枭寒想给他换一个好点的环境。

他正想着这些,睡在床上的白安翻身靠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顾枭寒歪头看着白安,看着白安握着自己的手,满足地笑起来。

“顾总,都打点妥当了。”

“嗯,小溪那边记得叮嘱一声,说我有事出国了,家里的事,王伯会看着安排的。”

“知道了,顾总。”

“有拿不定的事情,去找夏丞远,他会帮你。”

“是。”

“尾巴处理干净,这只是一场仇家针对我的追杀。”

“……是,可是,您现在在哪里?”

“在白安这。”

“小白他还好吗?伤得重不重?看医生了没有?”

“林山,白安很好,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山沉默了一下,才说,“是,顾总,我明白了。”

“公司里交代一声,这几天,我先不去了。”

“是,我会看着安排的。顾总,您的伤……”

“白安看上去,很懂怎么治伤,放心吧。”

“是……”

顾枭寒放下电话,脱掉外套,靠在白安身边躺下去。

把她翻进自己怀里,轻轻抱住,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白安身上的伤口,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下巴挨着白安额头,闭上眼,沉沉睡过去。他也累了,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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