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大了胆子,道:“就是我们县衙判的,这乔氏不守妇道,不配做潘家的儿媳,财产当然要还给潘家,你们过路人别以为帮助个寡妇就是替天行道,这寡妇才不是东西。”
杨厚照气的冷笑:“好,你承认就好,爷不跟你多说,等着吧。”跟无知的人辩白是浪费唇舌。

等什么?

县丞不解,潘小龙夫妇就更不解了。

郭氏在县丞身边小声道:“大人,咱们怎么办?”

县丞低头想了想,如果耽误了大人的功绩,自己会被惩罚和挨骂,岂能被几个陌生人给吓唬住。

他高声道:“官府怎么判你们就怎么做,有官府给你们撑腰,怕什么,先把孩子接出来。”

潘小龙夫妇有了底气,叫上人:“不用怕,有县令大人做主,平哥本来就是我们老潘家的种,把人带回去。”

他们这边刚要动手,街口突然传来破音的叫喊声:“住手,住手,本官没有说过这些话。”

众人回头一看,一个穿着蓝袍子的男人,正是县令大人,大人跑的特别快,风可能要刮掉帽子,所以他一边跑一边抱着脑袋,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

他后面还跟着官府的衙役,但是现在天天抓人,身体强壮的衙役们也跑不过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这是被狗撵了吗?

众人想笑不敢笑,都好奇的看着。

韩彬已经知道张永的身份,跑到杂货铺门口,抬头一看,一个英俊非凡的白面青年正站在那里,青年穿着全黑的鹤氅,头上金冠玉簪,一双眼睛亮若星辰带着桀骜之气……

早就听说少年皇帝长的挺拔英俊,不用说了,这个就是。

韩彬正了正乌纱帽,膝盖随着软了下去,磕头道:“下官永昌县令,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竟然是皇上?

周围的空气一瞬间鸦雀无声,接着众人都跟着韩彬的节奏跪下去磕头。

县丞和潘小龙夫妇吓的身如筛糠。

乔氏和婆婆对视一眼,还是老人家稳重,潘婆婆急忙对乔氏道:“还不叩见皇上,扶我老婆子跪下。”

杨厚照虚抬一下手:“老人家免礼吧。”

潘婆婆不干,道:“人生再世,能有几次机会面见圣人?我老婆子活了六十九岁,这是第一次啊,一定要给皇上磕个头。”

说着让乔氏扶她跪下,杨厚照这次没拦着她。

李昭听这老人说话不亢不卑,还有自己的想法,不是普通老婆子比拟得了的,这就难怪能支持守寡的儿媳改嫁,境界与人不同。

老人终于完成心愿,磕了三个头,乔氏把老人家扶起来。

等老人家站好了,杨厚照才看向其他百姓:“大家都起来吧。”

有人膝盖要动,杨厚照又道:“不该起来的好意思起来吗?”

韩彬又跪下去,接着县丞,潘小龙,郭氏……

等着人都跪好了,杨厚照问道:“韩大人,你来给朕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人家有儿子,又赡养老人,你却要判走别人的财产呢?”

韩彬虽处在寒九天,但是额头和后背都湿透了。

他象征性的擦擦额头,低声道:“其实不是这样的。……”

杨厚照指着县丞:“他说的。”

县丞不断的磕头:“皇上明鉴,皇上明鉴,不关小的的事,如果县令大人不发话,小得怎么敢作这样的事?

小的还劝过大人,皇上回京,要不要收敛一些,韩大人说皇上不会路过此处,要赶紧让乔氏低头……”

他陆陆续续把韩彬做的事都说了,都不用人问,包括以前的一些事,也是吓坏了。

韩彬又气又急,可是皇上在,他也不敢把县丞怎么样。

杨厚照听完县丞的话,看向韩彬:“朕当然相信县丞的话了,没有你县太爷指路,他一个小小县丞怎么敢自作主张做这些事?”

韩彬低下头去。

杨厚照又道:“你可以觉得你冤枉,朕也可以问问当地百姓,百姓说你是什么人总不会有错,也不可能一个人冤枉你所有人都冤枉你。”

韩彬更为紧张,因为他也不知道百姓会怎么评价他。

杨厚照这时候沉下眸子道:“各位乡亲父老,朕只是路过此地,并不知道韩大人做这样的事大家是觉得好,还是不好,你们一直生活在这里,觉得韩大人用产业威胁孤儿寡母,真的好吗?”

这韩彬是学理学的,所以他治下的县城,不准有违背道德的事出现,抓纪律上,他也确实兢兢业业,这很符合理学理论,也非常受一些卫道士们推崇,可是几个百姓说了下自己的感受,对这位父母官都颇为微词,因为管的太烦了,都说礼不下庶人,恨不得上茅房的姿势都要有规定。

如果只是规定就算了,百姓不执行,县令大人就会用权力欺压人。

而有些人以为皇上在问案,开始诉说自己受过的冤屈,什么他偷了他的牛不还,无处申冤,哪个药铺的大夫草菅人命……真是百态人生。

杨厚照:“……”

他如果要接手这些案子,恐怕一辈子都不用回去过年了。

不过他还是认真的听了几件事。

然后一脸失望的看着韩彬:“看见了吗?听见了吗?真正的违法犯罪不去抓,每天粉饰太平,要么就是只关心寡妇那点事儿,朕记得,你自己不就是个拖油瓶?”

韩彬是弘治年间的进士,张永怕皇上记得不准,走到杨厚照身后道:“他母亲改嫁了,是继父供他读书的。”

众人听了哗然:“自己的母亲改嫁了,还不准别人改嫁?”

“总说别人不守妇道,那韩大人的母亲岂不是不守妇道?”

韩彬脸色发白,差点晕过去,他确实是继父供的读书,可是他是韩家子弟,出人头地后他想认祖归宗,母亲却不让,是他强行认的,因此母亲说他忘恩负义。

他当官后让母亲和离母亲也不肯,害得他总是被人耻笑。

所以他才更讨厌寡妇改嫁,如果当时不是母亲改嫁,他就不用做拖油瓶,高中后只要拜祭父亲就行,他自己有亲爹,为什么要认别的男人。

女人,就不能耐住寂寞?就不怕死后会被铡刀铡成两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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