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姑娘,”裴重锦已经将身上那套玄色的衣袍换下,穿着一袭锦衣卫的飞鱼服,比他之前的装束看起来更显得整个人威武庄严。
前几次与他相遇都十分的匆忙,再加上时机不怎么对,陆芷筠只是粗略的看了看他的样貌,今日倒是有时间仔细的将裴重锦看了一个清楚。

他真的生的十分好看,就以陆芷筠这般挑剔的目光都找不出他脸上有什么瑕疵,眼眉轮廓无一不是生的极其的精致。他的眼角略长一点,长眉斜飞入鬓,若是他肯多笑,这样的眼眉会带着一股无尽的春意,极尽的瑰丽,但是他整个人都如同沁透了冰雪一样,这样的眼眉便会显得多了几分冷冽与倨傲之意。他的皮肤很白,略透着一点点病态的透明,这样的白不光无损他的容貌,反而替他冷冽的气质上再添了几分森寒之气。

这是一个一点都不好相处的人。

陆芷筠暗自撇了撇嘴。

画画之人画的多了,便也带着一点点会相面的感觉,这是老疯子教给她的,毕竟相由心生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

“裴大人。”陆芷筠安然的靠在垫子上,老神在在,压根就没有起来行礼的意思。

她是病人!她才懒得动。

裴重锦看似也不在意这些,他用脚勾了一张椅子过来,随着他的动作,飞鱼服那洒金的百褶下摆动了一下,一片流光溢彩。

“那些人都抓住了吗?”不等裴重锦再度开口,陆芷筠已经先问道。

“那些能抓的都已经一网打尽。”裴重锦淡然的点了点头。裴重锦一眼就看穿陆芷筠问这话的意思。这姑娘是怕回去之后被人寻仇吧。裴重锦并没点破。

“那还真的是要多谢裴大人了。”陆芷筠默默的松了一口气,这样她就安心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回去,她好想念和兰姨的那个小窝,虽然简陋了一些,但是胜在能叫人感觉到安心。

“陆姑娘既然能将那些画临摹的惟妙惟肖,那么可说的出那些画的来历?”裴重锦不动声色的问道。

陆芷筠微微的一怔,随后她立即憨笑了一下,“我只知道画,哪里知道那些画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她临摹过的古画只要稍稍有点名气的,她自然是说的出来历的,只是吃一堑长一智,她这次遭受这种无妄之灾,便是急于赚钱,将自己那一手技艺给展露了出来。所以她还是选择了藏拙。

老疯子常说,知道的越多,越是会惹麻烦,她还是尽量装傻比较好一些。

陆芷筠眼底流过的一丝精芒还是没能躲得开裴重锦的观察。

他自入锦衣卫以来早就练了一双目光犀利的眼睛。他所主审的犯人很少有能在他的面前蒙混过关的。

陆芷筠虽然聪慧,但是毕竟年纪还是轻了一点。

“看来你知道。”裴重锦的嘴角稍稍的一弯,目光便又冷了一些。

“裴大人真是会说笑。”陆芷筠再度怔住,她毫不畏惧的瞪了回去,这是在比谁的眼睛大吗?“适才我已经说过我并不知道那些画的来历。”

“哦。”裴重锦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若是你想回去继续安稳的过日子,我劝你还是在我这里老老实实的回话比较好。”他淡然的说道,他的语气虽然云淡风轻,但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莫要以为你可以安枕无忧了。”裴重锦加了一句。

“为何?”陆芷筠一急,坐直了自己的身体,“你不是说那些人都被你们抓了吗?为何我不能安枕无忧?”

到底是年轻的小姑娘,裴重锦在心底冷哼了一声,这么沉不住气的样子还在他的面前耍花样。

“我只是说将能抓的都抓了,还有不能抓的呢。”裴重锦见陆芷筠急了,他倒变得慢条斯理起来。

审人的度,他素来拿捏得很好,轻重缓急,若是旁人沉不住气了,便是离说实话不远了,这时候,你便要沉住气了,等他着急了,哪怕你不问,他也会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小姑娘是聪慧,可惜阅历太浅。

“还有什么人是你们锦衣卫都没办法抓的?”陆芷筠急了。若是连锦衣卫都不敢碰的人,那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办?

她还想留着小命在这里再熬上一年好回京城呢!

裴重锦先是抿唇不语,一双冷冷的眸子落在陆芷筠的脸上,片刻之后缓缓的开口,“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不能乱抓。”

陆芷筠被他看的心底发毛,“那个……我能看出那些画的来历。”她不自在的抬手将散落在腮边的碎发略到了耳后,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紧张,“你看……”他刚刚专门问了她这个,应该是有所图谋。是不是她看出哪些画的来历了,他便有了证据了?

“那就劳烦姑娘过来辨认一下了。”裴重锦也不多话,直接起身,“姑娘现在无碍吗?还是要再休息一段时间?”

“无碍无碍!”陆芷筠也懒得装了,赶紧点了点头,“劳烦大人在外面等民女。民女马上就来。”

她可不想再和这个人渣锦衣卫扯上过多的联系,只巴望着这件事情赶紧过去,她好回家过她的太平日子。

“好!”裴重锦直接转身出去,对等在门口的兰姨说道,“进去服侍你家姑娘更衣吧。”

兰姨……姑娘才刚刚醒来,怎么就要更衣?

她也不敢怠慢,裴重锦周身的气息冷的吓人,她飞快的福了一福,便走了进去。

不多时,已经收拾妥当了的陆芷筠从里面走了出来。

“裴大人,咱们走吧。”她对裴重锦颔首道。

她身上穿着一套月白色的长裙,这裙子是他派人去买来的,买的人并不知道陆芷筠的身材,所以买的有点大了,不过穿在陆芷筠身上却多了一份难言的飘逸之感。

她的脸色不太好,头上还缠着厚重的绷带,不过却也给她凭增了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若是这个丫头不瞪眼不撒泼,这样貌倒也不是不能看,清婉动人之中还带着几分旁人不能及的灵秀之意。

陆芷筠被裴重锦带到了一个大屋子,这一路走来,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在临川郡的郡署衙门之中。

裴重锦的官职似乎很高,一路过来,所有人都在朝着裴重锦行礼。

虽然陆芷筠不了解锦衣卫的制式,但是她的观察力很好,这一路上也遇到了几个锦衣卫,但是他们的飞鱼服有的是用黑色的丝线绣制的龙鱼,还有几个人是用银色丝线或者金色丝线绣制的,只有裴重锦肩膀上的龙鱼图样是由五彩丝线夹杂着金丝绣制而成,更显得生动华丽,被光线一映,熠熠生辉。

陆芷筠忍不住问了一个很脑残的问题,“你官很大吗?”

“还可以。”裴重锦明显的怔了一下,随后淡然道。

还真是不谦虚……所以那就真的是挺大的了。

“比咱们临川郡的郡守还大吗?”陆芷筠又好奇的问道。

裴重锦扫了陆芷筠一眼,眼带冰霜,陆芷筠……“问问而已,你又生气!”她小声的嘀咕了一下。

“看看这些画,哪些是你认得的。”裴重锦懒得理她,指着挂了一屋子的画对陆芷筠说道。

陆芷筠粗略的看了一眼,有些画是她被关起来的时候画过的,旁边还挂着她临摹的那一副,有的是她画过的,但是临摹品已经不见了踪影了,还有一部分是她没见过的。

“你应该问的是我有哪几副是说不出来历的。”陆芷筠挑了挑眼眉,回眸看了裴重锦一眼。

真得瑟!裴重锦双手抱胸抿唇不语,意思是等着陆芷筠自己说。

以他的经验,接下来,都不需要他再问,陆芷筠会一五一十将这些画的来历都说出来。

果然,陆芷筠选了一幅画开始介绍,“这一副乃是江北渔火图,乃是前朝永历年间的大文豪欧阳子所画。画的是他晚年的一副江边垂钓图,后来被收入前朝宫里,咱们大齐建朝之后便没了音讯。这副图乃是真迹,应是从宫里流出的。”

她说完之后,随后又指了好几幅,“这几张都是从前朝宫廷所藏,这几张应是被我朝宫中珍藏,不知道如何是会流至这临川郡。”

“记下来。”裴重锦对这屋子里负责看护古画的一名锦衣卫说道。

那名锦衣卫赶紧拿来了纸笔,将陆芷筠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记录了下来。

陆芷筠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又是自己所擅长了,便源源不绝的说了好久。起初裴重锦并不以为意,但是渐渐的他的目光便变得深邃了起来。

这姑娘在讲解这些画的时候,言辞流畅,条理清晰,将典故出处说的详尽细致,娓娓道来,便如在听故事一般。

她小小年纪便如此的博学,倒真的叫人刮目相看了。

良久,等陆芷筠讲完,裴重锦才缓缓的问道,“这些你学了多久?”以她的年纪,便是天天浸润其中,怕是也不能记下许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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