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在零零星星的雪花中来到了,郑颢和母亲在府里简单的吃了年夜饭。
“我们一家四口分两处过年,幸好四郎在杭州,离你父亲近,还可以陪着你父亲,若是明年你父亲调离浙东,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受累,家人几时能团聚......”

外面是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母亲的话却格外伤感。郑颢笑着劝到:“说不定明年就可以回来退个闲职养老呢?明日便是明年,一切都会好的。”

母亲忽然想起来,前两天他堂婶过来串门,说郑颢年纪大了,现在丢了官,也不用说什么先立业后成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替他娶个妻子,好好过日子。

只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能太挑剔,士族门第的庶女,只要是贤惠孝顺的,也可以娶回家来照顾夫君、伺候公婆。

“过了今天,你就二十九了,儿啊,没了官位不要紧,你好歹还是观察使相公的嫡长子,士族里的小娘子,母亲给你挑了两个,你自己挑出一个来,早日拜了堂,娘也好早点抱孙子。”母亲语重心长的说

郑颢笑着打断道:“娘,这事我心里有数,您要实在想操心,就替郑奕找一个。”

“他没成亲,可至少房里收了一个,你从小就不喜欢婢子伺候你,也没见你说中意哪家小娘子......”

母亲还没说完,郑颢将她扶到坐榻上坐好,含笑给她行了个大礼:

“母亲大人新禧,儿子给您拜年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套金镶玉的头面,郑重放在母亲手里。

旁边的阿砚、阿哲、阿墨也都过来给夫人拜年,夫人赶紧给他们封利是,大家嘻嘻哈哈,硬是把娶媳妇那个话题给混了过去。

辞别了母亲,他独自朝崔府走去。

崔瑾昀今晚也回去和父母家人同吃年夜饭,他还有两个异母弟弟和三个异母妹妹,只是母亲不喜欢父亲那两个侍妾,他也跟着从小就与弟妹疏远,也就是在逢年过节的场合里见见面。

吃了饭他就回长乐坊的崔府,郑颢过来的时候,他刚到门口。

“别下车了,咱们直接过去。”郑颢接过车夫的马鞭,灵活跳上车,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大围巾遮住鼻子嘴巴,风帽往头上一戴,不细看谁也认不出他是谁。

崔瑾昀在他身后苦笑道:“你们一定是疯了,就为了看一眼,要冒这么大的险......那是后宫,不是什么达官贵族的后院。”

“我已经几天没见到她了,心里不踏实。今天是除夕,无论如何我要见她一面。”

郑颢昨天见到了杨怀信,他说,除夕要到了,圣上开恩解了公主的禁足,但仍不许她出宫。她有急事要找郑颢,只能在银台门外见一面。

问是什么急事,杨怀信沉默片刻说,还是让公主对您说吧。所以他必须跟着崔瑾昀的马车进药圃,才能靠近银台门。

兴安门的守卫崔瑾昀都认识,停车检查的时候,他给他们每人塞了个利是,大家都笑嘻嘻的给崔公子拜年,根本没有注意那个车夫。

郑颢到了银台门外面,并没有走上前,而是在上次见面的那棵树下等她。他来得早了,过于激动,忘了除夕宫宴的繁琐,没有两个时辰不可能结束。

雪花若有似无,站得久了,头上、肩上浮起了一层白。郑颢一动不动的站在树影里,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向他奔来。

郑颢张开双臂迎上去,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彼此的心里才有了一丝暖意。

“傻瓜,为什么要冒险跑出来?”

“我好怕,我怕以后见不到你。”

他扶着她的肩,低头看着她小心问道:“出了什么事?”

萱儿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哀怨的说:

“春假过后,我父亲要给我和两个妹妹指婚......说是年庚八字都拿去对了。元妃说宫里缺点喜气,女儿们的婚事,能让父亲的病好起来。这个理由,没有人能反驳。”

郑颢的心掉到了谷底,这事既突然又自然。公主明年十八了,指婚真是最自然的事。

“今晚我见到了阿兄,可是各种仪式,我根本没有机会跟他说话。事实上回来以后,我只见过他一次,感觉他也挺难的,两头都有压力,现在身边又少了你。”

萱儿轻轻叹了口气。

“只有想办法,看能不能拖一拖。”郑颢握着萱儿的手,只好提前说出自己的打算:

“你记不记得?南诏今年春天就会攻入天朝境内,边军大败,播州失守。我们计划黄巢到了直接赶往播州,也是因为考虑到天朝现在已经无将可用。现在,这个条件还在,唯一不同的是,我的身份。”

萱儿眼前一亮,她明白了郑颢的意思:他之前被削的是文职,要想官复原职,并不是不可能,只是要等机遇。

现在天子堂前无将可用,若是太子肯举荐,大臣们不反对,圣上可能会临时封他为卫国大将军,带兵讨伐南诏。

而这个武将职,战斗结束班师回朝,交回兵符后便自动解除。至于将来会不会有正式任命,除了靠军功,还要看天子心情。

难怪这个男人被削职以后并不沮丧,还有心情到处去找钱,原来他做的是这般打算,萱儿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前提是太子殿下愿意帮我们。”

郑颢将萱儿拥在怀里,用自己的大氅包住她,他感觉自己要被她融化了,低头轻声说道:“天太冷,你赶紧回去,病了就不值得了。”

相聚只是几句话的时间,萱儿实在舍不得放开。来时心乱如麻,此时心里有了数,她不止有阿兄,她还有母亲,就是要拖到郑颢得胜班师回朝。

郑颢松开萱儿,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含笑放在她手里:“公主,新年吉祥,相信我们一定会更好。”

萱儿真是后悔,这两天心神不宁,竟忘了给他准备礼物。她忽然踮起脚来,在他冰冷的唇上啄了一下:“郎君,新年吉祥!”

看着萱儿跑远的背影,郑颢又站了好久:如果是这样,就要确保没有人肯带兵讨伐南诏,要让太子认为值得帮我。

或许,要对他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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