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走的时候,老木悄悄上前与三郎耳语道:“卢娘子昨晚投井死了。”
郑颢愣了愣,她这样神志不清痛苦的活着,倒不如早点去与儿子团聚。只不过,这是她自己投的井,还是被人投的井,那就不得而知了。

上船的时候,萱儿用眼神问他,他笑着摇摇头。快入正月了,这样的悲剧,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

天气冷,河面上起了雾,大家都挤在船庐里,坐在厚厚的羊皮垫子上,围着炭火轮流说笑话。炭火暖洋洋的,萱儿在崔瑾昀一点不好笑的笑话里,靠着郑颢的肩睡着了。梦里她见到了阿娘,阿娘笑着对她说:

你父亲同意给你们指婚了,过了新年,出嫁的事就要办起来,你是喜欢暗花的盖头,还是明线的盖头?阿娘亲自替你绣……

“明线的,红底黄线好看。”萱儿迷迷糊糊说到。

“小傻瓜,梦到什么了?洛阳到了。”郑颢捏了捏她的鼻子,把她彻底弄醒了。

“郎君,岸上有不少神策军,看这架势,是跑了什么重要的人。近年了,事真多。”阿砚回头对船庐里的郑颢说。

“先别管,上岸找了车走人。多找几匹马。萱儿,你们换男装,后面都是陆路了,谨慎点好。”

萱儿听了郑颢的话,已经彻底清醒了,赶紧叫了木蓝进来,雪晴、沅娘也都换了男装。

“娘子,我不会骑马怎么办?”

沅娘见她们神情严肃,不免有点紧张。雪晴笑到:“换男装又不是让你骑马,我们还坐马车的。”

几个月相处下来,沅娘也渐渐淡了失去亲人的哀伤。上岸的时候,她紧紧跟在李娘子身后,边走边瞟着岸边排成两行的神策军。

船上带了不少浙东的洋玩意,那是给晁美人和霜儿的;还有郑州的安石榴、红枣,这些给郑夫人带的家乡特产;再就是萱儿每个州逛街买的乱七八糟小玩意。

搬运东西花了些时间,阿砚在码头上冷眼看,并没有看出那些神策军守在岸上是什么目的。

“郎君,全都搬完了,三辆马车二十匹马。另外,那些神策军还在码头上没有动。”阿砚说完,郑颢点点头说:

“走,洛阳至新安只有百里,官道平坦,过去也就一个半时辰可达。新安镇有守兵,人少,有动静会很明显。反而比东都更安全。”

很快他们的车队出了洛阳一路向西。

“哦?他竟然不宿洛阳?既然回来了,我就在通化门迎接他。告诉他们,跟在后面,人跑丢了我拿他们是问。”

报信的小吏低头退了出去,很快,换了一人,一骑绝尘,跑在回洛阳的路上。

洛阳到长安八百里,中有二十七驿,中点在陕州,其中洛阳到陕州段,地势平坦,连马车跑的速度也不慢。

这一路经过几个军镇,郑颢以按察使身份入镇投宿,确实没人敢明着做手脚。

“三郎,你觉得那些神策军与我们有关吗?可军镇里不也是神策军?”

萱儿心里生出些不安,可又找不到不安的原因。

难道是父亲已经知道她跟着郑颢出门的事?若要因此惩罚郑颢,大不了自己滚到父亲怀里撒泼打赖,总能把事情混过去。

郑颢摸摸她的头顶,轻轻笑道:“没事,可能是我反应过度。明天就回到长安了,前面三百里好路,过了陕州,就不能走那么快了,不过......”

他低亲了亲她长长的眼睫毛:“一路上风景很漂亮。这辈子总算能亲自带你看看......银装素裹的北崤道风光。”

她抬手捂住他的唇,嗔到:“说什么这辈子,难道以后我们就不能再去洛阳了?雪天路滑,我们别走那么急,大不了在路上多住一夜......回了长安,只怕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这样天天在一起。”

“那是,三书六礼都得走上半年,是没有那么快。”郑颢笑着将扭着身子要逃走的萱儿搂得更紧,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知道离开之前,太子对我说了什么?”

“什么?”萱儿不动了,认真听他说话。

郑颢干咳两声,羞涩得像是个小郎君:“他说......他说......不能碰你。”

这些男人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没有成亲,怎么碰?萱儿又开始扭着钻出他的怀抱,快步向自己房间走去。

郑颢怀里少了个人,很快冷了,他关上窗,心事重重的将火笼拨亮:我们爱得坦荡,若是真不让我们在一起,相信她也会和我站在一起。

接下来的路程,就像是行走在仙境里,白雪覆盖之下的山峦树林,像是另一个世界。也许是不愿意太快结束这段旅程,他们走得不快,在潼关又住了一夜。

从崔瑾昀小心翼翼吻上李雪晴双唇的那一刻起,他决心回去就开始走三书六礼:

“你不是还有个姨母吗?你就从她家里出嫁,嫁妆你不用操心,我和聘礼一起办,费不了多少事,你姨母家里该给的我都不会少。府邸已经有了,也是新装的,咱们住的地方再装饰装饰也就可以了。孩子住的地方......在我们旁边?要几间?”

李雪晴哑然失笑,问道:“孩子名字你想好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想了?我想了六个,三个男孩三个女孩,如果不够,今晚我再想想。”崔瑾昀真正的说。

“真是个傻子!”

李雪晴眼里起了雾,她运气怎么这样好?全长安城最不懂爱情,却又对爱人最执着的傻瓜,被她捡到了。

“若是......你父亲不同意你娶李德裕的孙女呢?他们曾经斗得死去活来......”这是李雪晴最担心的事。

“人都斗没了,有什么好斗的?他不同意......那我一辈子不娶亲,就在药圃和你过一辈子。放心,要是真这样,我娘不会放过他的。”

崔瑾昀显然比郑颢乐观很多。

通化门就在眼前了,郑颢骑马走在李萱儿马车旁边。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向着他们跑来,郑颢认出来了,那是留在晁美人身边的木香。

“公主!郎君!”

“木香?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

萱儿掀开窗帘开心的笑着,她已经知道阿娘他们早两个月就回宫了,就是不知道,她没回去,有没有被父亲发现。

“郎君!您快跑!您不能回长安,晁美人说,不管去哪您先逃出去。现在什么都讲不清楚,您快跑,过了冬祭再说!快跑啊......”

木香真的讲不清楚,她抱着公主哭了起来。

“木香,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是因为我吗?”萱儿着急的问。

“不不,不是,是因为一个道士......我也不是很明白,您快让郎君跑啊,不要回长安。公主,晁美人让我在城门拦住你们,我已经等了好几天了。”

大家都围在公主和郑颢身边,这样没头没脑的突然变故,大家都懵了。

“三郎,我阿娘不会害我们,你和阿砚、阿哲别回城,等我弄清楚情况再说。你们去......对了,灞桥!灞桥边的竹林里不是有个竹舍?你们去那里等我消息。”

萱儿镇定下来,她坚定的看着郑颢:

“你活着,我随你天涯海角,你不活,我随你天上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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