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颢还是拗不过李商隐,一行人被他拉到州府里暂住。换船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大家也就安心在州府里住下来。
得知公主是得太子默许偷跑出来的,李商隐也就只能唤她李小娘子,私下里让自己的侍妾亲自过去照顾她。

“义山,小娘子仰慕你们浔阳楼已久,明日你就带着我们在浔阳城里逛逛,吃些当地的小吃......”

李商隐忙摆手道:“小吃?小吃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江州的白浇鳙鱼头,怎么能不尝尝?”

“快别说鱼了,昨晚到了时候,我说去吃鱼,有人都快要哭了。”

郑颢笑着将他们在鄂州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主要是告诉李商隐,他们这一路,大鱼小鱼、蒸鱼煮鱼都吃了个遍。

李商隐哈哈大笑:“那我们喝酒吃鱼,让小娘子尝尝江州的茶饼、萝卜饼、豆参什么的。您可不能推辞,我到江州这大半年,今天见到您,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喝酒是少不了的。”

江州住的第一晚,萱儿居然很快就睡着了。她枕着窗外传来的箫声,白日里那一番惊心动魄,梦里只剩下紧紧拥抱时的温暖与安心。

秋夜凉如水,清晨结草珠。

李萱儿被安排在后院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里,说是院子,其实只是多了一道竹篱笆,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鸡才叫头遍,牵牛花就已经陆续开花了。

“娘子,昨晚我们进来时还没注意,今早一看,竹篱笆上开满了花。”木蓝见萱儿醒了,进来帮她穿好衣衫,这才把窗推开,外面的凉风一下子钻了进来。

“是啊,就快要到中秋了,也不知京城怎么样,阿娘和霜儿在白云观怎么样......”萱儿一边梳头一边说。

人就是这么奇怪,在京城的时候,心心念念想出门,出门时间长了,又心心念念想回家。

木蓝接过她手里的梳子给她梳着头,轻轻笑道:

“您不是说这次去浙东,关系到天朝未来的命运吗?这几日,听到您和郎君他们说到这里军乱、那里兵变,木蓝心里也慌慌的。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怎么就乱起来了?既然是为了天朝,木蓝拼死也要陪着您走下去的。”

“我只是想家,又不是要打道回府,你急什么?”

“我不急,您也该为自己急。您今年十七还年轻,可郎君年纪不小了,您可不要让他等太久。”木蓝不怕公主生气,也知道她不会生气,公主心里装着郎君。

萱儿什么也没说,前世两人貌合神离,今生两人心心相印,却还不能在一起......这次回京也该到明年了,回去自己就跟母亲提。

母亲应该是帮自己的,否则,她这次不会同意自己跟着郑颢出来。

正想着,木蓝又说:“其实啊,晁美人是很支持您和郎君的。含香姐对我说,自从郎君跳下山崖救了您,晁美人心里就无条件支持你们了,只不过是圣上好面子......”

“你再啰里啰嗦,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许配给阿砚!”

木蓝慌了,手也停了下来:“不不不,我跟阿砚什么关系也没有,我不要嫁他。”

“哦~~”萱儿踩住了她的小尾巴,笑道:“原来你心里有人了。说说看,是谁?”

“没人,我心里就只有您。”

木蓝脸红了,将木梳插在自己头上,两手将萱儿的长发一挽,在头上挽出个斜斜的单螺髻,最后将发尾塞到髻中,用簪子插紧。

她比公主大两岁,今年十九了,公主出嫁,她肯定陪嫁出宫的,若是公主一直不嫁,到了二十三岁,她也会被放出宫。

再说,他就在郎君身边,急什么。

梳洗打扮之后,走到院子外面,就见郑颢和阿哲在等着她。她笑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篱笆上的牵牛花开得漂亮,一下子看迷住了。再说,你主仆二人在说悄悄话,我怎好过去偷听?”郑颢一脸坏笑。

萱儿翻了个白眼给他:你没偷听,怎么知道我们说的是悄悄话?

李商隐领着他们,到了江边的浔阳楼。

“江州在天朝期间,州改郡、郡改州,来来回回好几次。就连浔阳江也跟着改来改去。只有这浔阳楼,自建成到现在,坚定不移的就叫浔阳楼。”

李商隐一下车就向他们介绍。大家上了楼才知道,这里的视线还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秋日的江风,微醺微凉,有一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张狂。不远处的船坞,停着大大小小十几条船,他们的船应该也在里面。

江上水急,可还是有冒险出去捕鱼的渔船。这时候,水里确实有许多上游冲下来的大鱼,因为水里泥沙多,经常能看见大条的鳙鱼、鲢鱼往水面上跳,它们的身影,更激起了渔人的下河激情。

“义山,你们官府也不管管?这样下河多危险,不能为了几条鱼,把命都搭上了。”张彦希指着远处的一条小船又道:

“你们看,那条船好像已经失控了。”

大家往江心望去,还真是,那条渔船向下游漂去的速度,绝对是已经失去了控制,现在只能祈求它冲下去别翻船了。

李商隐摇了摇头,叹气道:

“你们是不知道,江州号称是有兵权,可现在早就没有府兵制,募兵又是边镇才能做。我们刺史手里那点衙役,还想包打天下?长江边镇有个习惯,江边自有江湖上的鱼把式控制。张公子,您别说您不知道。”

张彦希这才想起,在鄂州,江上的船头,因为是和陈团练使沆瀣一气,他真还一下没反应过来。

“只要他们不犯法,欺凌渔民不过分,我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李商隐刚说完,崔瑾昀便嗤之以鼻道:

“李十六,你口口声声要报效天朝,江州虽然偏远,它也是个上州,这就是你治理一方的成效?”

“呃......这......”

郑颢笑道:“他手里没多少人,这要真把渔头船头都打下去了,江边没人管,秩序反而更乱。利用好这些人,打一棍给一颗甜枣,管理起来更容易些。”

李商隐陪笑道:“就是这个意思。”

站在墙边仰脸看的李萱儿笑道:

“快看,白乐天的《题浔阳楼》还真的在这里。

常爱陶彭泽,文思何高玄。

又怪韦江州,诗情亦清闲。

今朝登此楼,有以知其然。

大江寒见底,匡山青倚天。

深夜湓浦月,平旦炉峰烟。

清辉与灵气,日夕供文篇。

我无二人才,孰为来其间?

因高偶成句,俯仰愧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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