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城回来的第一晚, 周老三父子忐忑了许久,终于熬不住, 一觉睡到了天亮,虽然一晚上似乎昏昏沉沉的, 噩梦缠身,不过早晨起来,家宅安宁,这比什么都让周老三安慰。
周老三松了口气, 但想到儿子和女儿都是上工的时候出的事, 干活的时候特别注意。好在这一天,风平浪静地过了。

晚上, 周老三心情极好地去打了半斤烧刀子回来,就着冯三娘腌的黄瓜喝了起来。干了一天的力气活,再喝几口小酒,浑身的酸痛似乎都舒缓了, 周老三心情好, 吃完饭,放下筷子就躺到了床上,打起了呼噜。

照旧是冯三娘收拾,姜瑜也早早回房躺下了。不过她并没有睡,而是继续利用灵气梳理这具身体,等灵气在周身都过了一遍之后, 姜瑜从床上起来, 推开了门。

外面, 静悄悄的,干了一天活的周老三两口子都睡着了,只有弯弯的月亮还在尽职尽责地挂在半空中。姜瑜抬起头,环顾了四周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四张黄纸,折叠成三角形,聚入一道灵气在里面,然后将这三角形的黄纸分别塞进了周老三房间的窗台中。

符阵不分家,姜瑜在修真界钻研得最多的就是这两样,连她师傅都说,她没走符修这条路真是可惜了。她今天在周老三的窗台布置了一个小小的幻阵,威力不大,只有吓唬人的作用。

可能对胆子大又生性正直的人来说,这玩意儿没太大的效果,可对周老三这种心虚又做了不少亏心事还迷信,现在又是只惊弓之鸟的家伙来说,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吓破他的胆。

布置完后,姜瑜就回到屋里睡觉了。

半夜,周老三再次被噩梦缠身,他梦见自己掉进了蛇窟里,冰冰凉凉五颜六色的蛇不断地往他身上爬,在他的双腿、胳膊、肚子上绕了无数圈,甚至还有一条要缠在他的脖子上,尖尖的舌头高高扬起,信子不停地翻吐,白森森的牙齿就悬在他的鼻梁上方。

“啊……”周老三吓得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大大地松了口气。

旁边睡着的冯三娘被惊醒,迷迷糊糊地醒来,揉了揉眼睛:“怎么啦?”

周老三抓住了她的手,感觉身边有个活人,顿时觉得轻松多了,他吐了口气,另一只手撑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气:“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冯三娘安慰他:“梦而已,都是假的,很晚了,睡吧,明早还得起来干活呢!”

秋收这几天格外累,冯三娘又要上工又要回家做家务,累得睁不开眼,安慰了两句又眯上眼睡着了。

周老三也很困,但一想到那个梦,他就不敢闭眼,可身体又乏得很。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周老三吐了一口浊气,摇了摇头,像是要把刚才那个噩梦甩出去,然后一曲膝,准备躺下睡觉,冷不丁地却看见窗户那里站了个人,骇得周老三脸色煞白。

他眨了眨眼,人又不见了,再盯着看了几秒,似乎又有个人。

这下周老三是彻底睡不着了,他死死地抓住冯三娘,使劲儿地摇了摇:“外面好像有人。”

冯三娘艰难地睁开眼瞄了一下,又闭上了眼,嘟囔道:“没有啊,你看错了!”

真的是他看错了吗?

周老三不信邪地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缝的那一瞬,他看到了一个面色如纸穿着绿军装的男人朝他走来,走着走着,那人的眼眶中忽然泣下一行血泪。

啊……

这一晚,周老三又没睡着,不止如此,他还把冯三娘和周建设、姜瑜齐齐折腾了起来,逮着他们就问,窗户那里站没站人?结果,三个人都说没看见。

周老三这下是真的吓到了,大家都没看见,就他一个人频频见到这下不干净的东西,莫非这回是冲着他来的?

想到儿子胳膊差点被拉进打谷机里丢了性命,想到女儿摔下山坡昏迷不醒,想到前晚的那些蛇,周老三感觉自己的小命也危矣。他打了个寒颤,一晚上都没敢合眼,熬到快天亮的时候连早饭都没吃就挂着两个黑眼圈急匆匆地跑去找了村长请假。

沈天翔看着他这幅鬼样子,心塞得饭都不吃了,啪地一声搁下了筷子:“老三啊,你说说你们家最近是怎么回事?儿子请假,女儿也请假,你又三天两头的请假,还要不要工分了?”

就他们家今年这样,分到的粮食肯定不够吃。

周老三也知道,可他有什么法子,吃的跟命比起来,那当然是小命重要了。

周老三苦逼地说:“翔叔,我也是没办法,自从去了一趟北斗山,我们家就跟撞邪了似的,三天两头出事!”

听他提起北斗山,沈天翔又想起那天晚上那场诡异的大雨,火气顿时小了许多,蹙着眉,摆了摆手:“行吧,你赶紧去。”

周老三一口气赶到县城,敲响了四合院的门。

康子看到他,眼睛都直了,还真被昨天那个小姑娘说准了。

不过周老三这会儿沉浸在恐惧中,压根儿没留意到康子的眼神。他冲进院子就急切地问道:“庄师伯呢?”

庄师伯正在喝粥,看到周老三真的一大早就来了,心里意外极了,不过面上却不显,热情地招呼周老三:“全安啊,吃早饭没有,一起吃吧。”

周老三是真饿了,可他今天是上门求助的,哪好意思真去吃别人的饭,忙摆了摆手:“吃过了,我有点事找师伯,在外面等你,师伯你慢慢吃,不急。”

说是不急,可周老三哪坐得住,他不停地在屋檐下走来走去,那焦急的神情引得庄师伯好奇极了。

那小姑娘掐得真准啊,今天周老三就按捺不住了,也不知道那小姑娘是什么来路,出自哪一家。

被挑起好齐心的庄师伯快速吃完了饭,摇着蒲扇走了出来,围着周老三转了两圈,眉头的皱纹挤成了沟豁纵横的田垄:“老三啊,你这印堂发黑,煞气缠身……”

看到庄师伯摇头,周老三心更是悬到了半空中,紧张地问:“师伯,师伯,你帮帮我?”

庄师伯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得那个模棱两可:“你这,我恐怕也无能为力,全安,你好自为之吧……”

他这幅摇头叹息的模样,引得周老三心里更没底了。

周老三抓住庄师伯的胳膊,扶他到椅子上坐下,然后神情恳切地说:“庄师伯,你帮帮我,帮我渡过这一关,你以后就是我亲爹了……”

庄师伯拍了拍他的手:“你跟我说说,详详细细地说。”

见他终于松口,周老三忙不迭地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庄师伯斜了他一眼:“你认识那个军装男人?”

还有求于庄师伯,周老三不敢撒谎:“有点像我家那个婆娘的前夫。”

瞧他这幅样子,说不定里面还有什么故事。庄师伯识趣地没有多问,捏着下巴长吁短叹,一副非常棘手的模样:“这种生前见过血的邪祟最是难对付。”

难对付不是不能对付,周老三反应过来,抓住庄师伯的手臂:“师伯,师伯你只要帮我过了这一关,以后我就把你当亲爹,年年都来孝敬你!”

这种空口白话谁信,当他是三岁小儿啊!

“这倒不用了。”庄师伯挥了挥手,张口就胡啾道,“我这里有一道灵符,是祖师爷留下来的无字符,无形更胜有形,镇宅驱邪……”

庄师伯还没说完,周老三就急不可耐地说道:“师伯,给我吧,我全家的性命可都在这无字符上了!”

庄师伯沉吟片刻:“这乃祖师爷的宝物,岂能随意传人……”

不肯拒绝又不肯答应,周老三顿时明白了:“师伯,我给五块……不,我拿十块钱买这一道符……”

庄师伯故作高深地闭上了眼,不吱声。

周老三顿时明白了,他这是嫌钱少。真是个贪心的老头子,暗骂了一声,周老三硬着头皮竖起了两根指头:“十二……十五……”

见庄师伯还是不吭声,周老三没辙了,无奈地说:“师伯,那你说多少!”

庄师伯直接竖起了三根指头,在周老三要叫穷之前,他先一步截断了他的话:“不灵分文不取。”

有了这个承诺,周老三虽然还是觉得太贵了,但想到这几天的心神不宁,若是三十块就能解决此事,那也值了。索性硬着头皮答应了:“好,就听师伯的!”

庄师伯抬起头对一边像个木头桩子的康子说:“去把我乾坤盒里的那道祖传下来的无字符拿出来,还有盒子里那枚铜钱!”

等康子把符和铜钱拿出来后,庄师伯把铜钱塞进了符里,递给周老三:“埋到房子的主梁下方。”

古铜钱埋在主梁下方本就有镇宅驱邪之效,权当给周老三的添头吧。

周老三千恩万谢地走了。

他一走,庄师伯脸上的高人风度就荡然无存了,眯起眼捏着三张纸币:“这个钱真好赚,看来那小丫头有两把刷子,下次来好好招待她,咱们跟她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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