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晚擦了一半的嘴,眨了眨眼,又看着那被大力推开不停晃悠的茜纱窗,自言自语道:“怎么走了?”
她认命的将药瓶重新放好,凤栖止这厮用的东西可金贵了,这瓶药的味道便与众不同,抹上去之后几乎能感受到伤口在迅速好转的情形,那厮舍得随手丢弃,她却不能浪费了。

念着,谢言晚又叹了口气,嘀咕道:“都说是女人心海底针,这太监应该算是半个女人吧?难不成,他是内分泌失调了?”

房内的谢言晚嘀嘀咕咕,浑然不知外间的树上,有人因着她一句话,差点从树上栽了下来。

辰乙眼明手快的抓住了树枝,拍着胸脯道:“怪不得是爷看上的女人,就是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呢!”

他奉了凤栖止的命令来保护谢言晚,平日里不知道羡煞了多少辰字辈儿的兄弟,如今他们辰部就指着他带回去的八卦活着呢!

辰乙话音未落,便有一阵阴风拂过,而后便是凤栖止阴森森的声音响起:“辰乙,你如今的工夫是越来越退步了,下来,让本座指导指导你。”

听得这话,辰乙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回眸望着树下脸色阴沉的凤栖止,赔笑道:“主子,方才属下什么都没说。”

真的,他发誓!

“你是说,本座眼花耳聋了?”

辰乙顿时从树上跳了下来,格外乖巧道:“主子是想要指导剑术还是棍法,属下都可以!”

只是他心里的小人却在拼命的抽自己耳光,让你丫嘴欠,让你丫嘴欠!

......

大雪整整下了一夜,到了黎明时分才停止。

晨起推窗,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将一切污秽都遮掩在了洁白无瑕之内。

谢言晚吐出一口浊气,伸了一个拦腰。凤栖止的伤药格外好用,仅仅一夜,她的脸上已然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旋即便见妙书走了进来,低声行礼道:“大小姐,奴婢来伺候您洗漱。”

“嗯。”

谢言晚点头应了,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雪,方才合上窗子走了过去。

盆内盛着温水,清澈见底,也清晰的照见了谢言晚被纱布包裹的脸庞。她拿起帕子刚要擦脸,却又顿住了手,随意看了一眼妙书,问道:“妙书,你今年多大了?”

妙书不想她突然看自己,顿时闪过一抹慌乱,低头行礼道:“回大小姐,奴婢今年十五岁了。”

谢言晚捏着毛巾,回身走到凳子前坐下,端详着手中洁白的毛巾,道:“唔,倒是与我同岁。进府几年了?”

见状,妙书更觉得有些不安,她努力克制着声音的平稳,轻声道:“奴婢进府三年了。”

“三年了啊,时日也不短了,你家中弟弟那般可爱,你不曾常回去看望么?”

这话一出,妙书的脸色瞬间惨白,强撑着身子道:“大小姐,您这是何意?”

“啪!”

下一刻,那毛巾便被重重的摔在水盆之中,可谢言晚的声音,却依旧平静的不像话:“没什么意思,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有胆谋害主子,不怕罪过到亲人身上么?”

那水中被加了东西,不仔细去嗅根本就闻不出来,可偏偏谢言晚前世里是一个杀手,甄别各种毒药是最基本的功底!

妙书仍旧死撑着,咬牙道:“大小姐,奴婢真的不懂您什么意思。”

“是么?”谢言晚冷冷一笑,抽出腰间的匕首,猛地攥住她的手指,狠狠地划开了一道伤口。

鲜血瞬间流出,将她的手染红。

“伸进去,洗手。”

听得谢言晚这话,妙书再也忍不住,她知道,事情败露了。

“大小姐——”

可她才叫了谢言晚一声,便听得后者淡淡道:“换你弟弟,未尝不可。”

闻言,妙书的脸上瞬间淌下汗珠来,她死死的咬着下唇,到底是伸出手来,似是壮士断腕一般,狠狠地朝着手中摁了下去。

只听得“当啷”一声,在她摁下去的那一刻,水盆已然被谢言晚踹翻在地,哗啦啦的撒了满地的水渍。

妙书满脸冷汗,一双眼眸惊惧的睁开,在看到那水盆撒了,而自己的手指却完好无损之后,顿时便瘫软在地,泪水也夺眶而出。

“大小姐……”

谢言晚冷眼看着她,直到妙书哭够了之后,才问道:“滋味如何?”

妙书木然的摇了摇头,又爬起来端正的跪好,仰头祈求道:“大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您若是惩罚,便罚我吧,求您不要伤害我的弟弟。”

她痛哭流涕的模样格外可怜,谢言晚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那盆水里面放着毒药,虽然不致命,可若是伤口碰到之后,便会立刻溃烂见骨。

而谢言晚,伤到的是脸和手指,若今日她没有发现,而是傻乎乎的摁进去,那么现在脸毁手废的,便是自己了。

所以,她不可怜妙书。

见谢言晚不说话,妙书心中更加慌乱,没等她发问,便一股脑将事情都抖了出来:“大小姐,这些事情都是夫人指使奴婢做的,先前她只是派奴婢监视您,昨日回来后,夫人便命身边嬷嬷来传话,给了奴婢这一包药,说务必要毁了您的脸。奴婢也是不得已为之,夫人她手里攥着奴婢家人的性命呢。大小姐,求您发发慈悲,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妙书不傻,谢言晚既然能说出她的弟弟,说明如今她的家人已然不在萧念的手中了,所以她现在最应该求的人,就是谢言晚。

直到妙书哭的脱力后,谢言晚这才低下头去,沉声问道:“想要你家人活命么?吃了它。”

眼见得谢言晚递过来的墨色药丸,妙书几乎毫不犹豫,当即便将之吞了下去。

嘴里瞬间蔓延开来苦涩腥臭的味道,妙书却只是强忍着。

谢言晚回身坐了回去,道:“妙书,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听命于我,你可能做到?”

闻言,妙书诧异的抬眼,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道:“大小姐,您还愿意用奴婢?”

在得到谢言晚的确认之后,妙书顿时磕头道:“奴婢愿意!”

事已至此,她并没有第二个选择。而最重要的是,自从大小姐回来之后,不过短短数日,夫人被禁足、二小姐的县主之位被削,反而是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大小姐,却逐渐平步青云。

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未来的日子里,这位大小姐怕只会越走越高。而那些垫脚的,便是欺她辱她之人的尸骨。

妙书不傻,不愿做一只糊涂鬼。所以——

“奴婢妙书,任凭主子差遣!”

谢言晚满意的点头,吩咐妙书再次去打水侍奉她洗漱。

自从妙书妙画二人被送来之后,谢言晚便求凤栖止帮自己查了二人的背景。妙画乃是家生子,难以降服;可妙书却不同。这也是为什么,萧念会让妙书来做此事,因为从一开始,妙书便是一颗可以随时被废弃的棋子。

然而棋子会不会发挥作用,却要看在谁的手中。

如今这颗棋子,属于她谢言晚了。

天光乍破,晨起的日光透过纱窗洒在谢言晚的脸上,将她眉眼中的戾气渐渐地模糊不见。

唯有那一张脸,带着不可亵渎的光。

谢琳琅终于醒了。

她醒来的时候,意识却还停留在宫中被扔进水的那一刻。

看到熟悉的描金撒花帐子时,她先是迷离的看了一眼,而后才反应过来,顿时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丫鬟秋水听到房间内的哭声,三两步进屋,连忙哄道:“小姐,您醒了,真是太好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琳琅直接抱住了秋水,呜咽了许久,才抑制住了心中的惧意。而后,她又抬起通红的双眼,愤怒道:“谢言晚,她人在哪儿呢?我要去找她算账!”

那套衣服是她从谢言晚这里得来的,里面定然有谢言晚作祟!

闻言,秋水连忙拦住了她,劝慰道:“小姐,您刚醒,还是好生修养要紧,算账的事情,不如押后再议吧。”

这秋水跟了她许久,深得谢琳琅信任。此刻听到她这话,谢琳琅微一皱眉,又问道:“母亲呢,她怎么不来看我?”

她如今身子虚弱,可是还有母亲为她出头呢!

不想她这话一出,顿时见秋水的脸苍白了下去,支支吾吾道:“夫人,夫人她身体不适。”

“不适?”谢琳琅登时便要下床,却又在看到秋水闪烁的眼神之后,冷声问道:“说,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是不是又因为谢言晚那个小贱人!”

秋水见隐瞒不住,只得跪下来将昨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小姐,如今夫人被关起来,您一定要冷静啊,不然回头老爷怪罪了下来,那咱们还如何翻身?”

她没敢说出谢琳琅被褫夺了县主封号的事情,毕竟如今夫人被关,谢琳琅身子虚弱,若是惹急了谢琳琅,她做了出格的事情没有夫人护着,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谢琳琅自己。

可是她一片好心,谢琳琅却毫不留情,一把将她推到了地上,冷声道:“我现在就去找母亲,父亲说不准见就不见了么,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拦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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