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太宰治当然是看见了一方通行那瞬间变得复杂起来的眼神。

一方通行看着他的面色不断地变换着。

“你们知道欧尔麦特吗?”

他问。

不想对面那人先是弯了弯眼眉, 继而笑了一下道:“知道啊。”

“?!”

“你是东京过来的吧?”

看到一方通行的这个样子, 太宰治瞬间了然。

“这个年纪……学生?欧尔麦特的话……哪一所高中的?”

“……”

这个男人, 意外的敏锐啊。一方通行眼神动了动, 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雄英,英雄科一年级A班。”

“哦哦,新入学的稚嫩小男孩!”

太宰治一只手握成拳头,敲击在了另一个手的掌心。

虽然这个形容词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太宰治那种抑扬顿挫的语调这样说话, 一方通行就是会无端的生出一种“这个家伙为什么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来让人想要走他的气息”的这种感觉。

……这个家伙, 是真的很皮很欠揍啊。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 一方通行福灵心至一般的意识到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呜哇哇哇麻烦让开一下啊啊啊要撞上了!要撞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一方通行的身后传来了少年人慌乱的、同时又富有朝气和活力的声音。

一方通行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的背带裤的少年怀里抱着一摞高高的文件, 正手忙脚乱的朝着这边走过来。那些文件委实是有点多了, 遮住了他的视线, 怕是连路都不一定能够看得多清楚。

总觉得下一秒就是脚下一滑然后连人带文件摔倒的结局……

不过那种场景显然并没有发生, 因为穿着和服的少女已经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一样跑了过去, 然后帮助中岛敦分担了一部分他手中的文件。

“啊,镜花,谢谢你。”

中岛敦道谢着。

太宰治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

“啊。”

他用着英国歌剧一般的咏叹调的语气。

“这是何等甜到腻人的气氛……为什么连敦都可以有镜花这样的美少女陪伴在身侧,我这样年轻有为的青年身边却什么都没有呢?”

国木田独步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照着这个家伙的脸上就是一拳挥了出去。

“你可给我要点脸吧!”

“喂。”

一方通行喊住太宰治。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电话会打不通?”

正在殴打太宰治的国木田独步停了下来, 用手指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你是从外面来的吧?应该并不是横滨本地的居民吧?”

他问。

“嗯。”

一方通行点了点头。

“那就很好解释了。”

国木田独步一只手还揪着太宰治的衣领, 转过头来看着一方通行。

“因为横滨是与外界‘隔离’的。”

他回答道。

“隔离……?”

“是的哦。”

被拖着的太宰治笑眯眯的道。

“从中国的[轻庆]市开始, 人类中近乎80%的人开始觉醒了自身的个性,从此之后,[异常]就成为了[日常]。”

“但是,在横滨,不是这样的。”

“在我们横滨,那并不被叫做[个性],而是被称呼为[异能力]。并且能够使用以能力的只有很少一部分的人,绝大多数群众其实都是普通人,没有什么超乎寻常的能力。”

“同时,我们的异能力与个性其实也不尽相同,一定要说的话,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系。”

“为了保护横滨,也是为了保护外界,政府最终做出了决定,将横滨与其他的地方‘隔离’起来,所以才会有你之前遇到的……打不通电话的情况。”

“这种事情已经算得上是机密了吧。”一方通行看他们一眼,“就怎告诉我没有问题吗?”

“嗯?没有问题的。”

太宰治笑眯眯的回答。

“你是雄英英雄科的学生嘛,这些其实都是你日后将要学习到的知识,我不过是提前告诉你罢了。”

他拍了拍国木田独步的手,示意后者放开自己。

男人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卡其色外衣上的灰尘,朝着一方通行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是[个性],还有着其他许许多多的能力。当你见识到的越来越多的时候,才会发现今日的自己是何等的无知和渺小。在这个国家里面其实还有着许多人所使用的力量并非是个性,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只不过他们的神秘直到今日依旧是存在着,个性的大众化与否并没有丢他们造成任何的妨碍。”

“我打个比方。”

太宰治伸出一根手指来,在空中摇晃着。

“这个国家曾经有过妖怪出现的记载,百鬼夜行直到今日依旧是各类书籍上面经久不衰的神话传说。千年之前平安京的安倍晴明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又怎么知晓现在是否还有阴阳师在不被知晓的角落退治妖魔、书写符咒。”

“供奉神明的神社依旧健在,其中那些侍奉神明的巫女手中的弓箭可不仅仅是用来欣赏的弓道。极东之地灵脉藏匿于地底,本土的魔术世家、还有圣堂教会遍布各地的教堂……魔术的神秘从来都不曾消散。”

太宰治伸出手来,做出了一个像是要拥抱天空的姿势。

“这个世界啊,很大呢。”

一方通行眯起眼睛看着他,觉得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一个作家那么简单的事情。他突然想起自己当时在看《人间失格》的时候并没有很认真的去查看勒口上的作者信息,或许这个世界里面这些原本没有任何的关联的作家们齐聚一堂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是他先入为主了,用曾经在学园都市里面了解到的知识去衡量,却忘了这并不是同一个世界。

“那么,我想要联系上雄英并且回去东京的话,需要怎么做呢?”

一方通行向眼前这个看起来似乎就知道很多的男人询问着。

“欸~~~”

太宰治的神情突然一变,用“逗你玩儿~”一样的口吻笑眯眯的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一方通行:“……”

合着你说了那么多就是在逗我呢是吧?

啊,手痒,想揍人。

他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太宰先生……太过分啦……”

把文件已经搬进去放好的中岛敦从半遮半掩的门口探出来半个脑袋,盯着太宰治,幽幽的吐槽道。

“嗯。”

站在他身边,同样也从门口探出来了半个脑袋的泉镜花附和的点了点头。

国木田独步捏紧了手中的拳头。

“你这家伙!倒是负责任一点啊!”

他一脚把太宰治踹了出去,朝着一方通行告了一声罪。

“抱歉,这个家伙就是这个鬼样子。”

金发青年的眼镜上面寒光一闪。

“他就交给你了,让这家伙带你去联络外界吧。他要是再搞事的尽管下手揍,不用给我们面子。那家伙欠这个。”

“咦!我就这样被卖掉了吗国木田!搭档!不要放弃我啊!”

太宰治朝着国木田独步伸出了尔康手,试图挽留那最后一点点其实并不存在的同事情谊。

然而回应他的,是“啪”的一声在眼前被关上了的大门。

“……”

这一刻的太宰治,觉得自己宛如被全世界所抛弃。

站在他身后的一方通行双手抱臂盯着这个疑似在装疯卖傻的家伙看了一会儿。

“他们已经把门关上了。”

一方通行说。

“所以……你可以告诉我了吧?联系上外界并且回去的方法。”

“啊,这个嘛……”

太宰治转过身来,朝着一方通行露出一个笑容来。

……只不过,这笑容与他之前在侦探社里面的那种傻白甜笑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类型,毫不夸张的说的话,那是一种从黑暗深处走来的、属于“黑色的世界”的那一边的笑。

“从之前就觉得你这家伙很奇怪,现在露出来了狐狸尾巴啊。”

一方通行嗤笑了一声。

毕竟从他把这个男人从河里面捞出来开始,神经就一直在提醒他男人身上那一种若有若无的危险感。而现在,对方似乎终于是将自己从某一个“外壳”里面剥离了出来,露出了内里的某种漆黑的内在。

“不装了?”

一方通行问。

“哎,这话就不对了啊。”

太宰治笑着摇了摇头。

“我只不过是合理的将自己的一部分隐藏起来了……不管哪一部分,都是属于我的啊。”

“你想要离开横滨,唯一的办法是得到驻扎在这里的异能特务科的特许,乘坐专门的列车离开。”

“哦?”

一方通行哼笑了一声。

“你隐瞒了什么没有说吧?”

“横滨作为全国最大的港口城市,承担着非常重要的地理重要性。如果和本国内部其他地区的联系都要如此限制的话,日常的各种商业活动又要怎么办?”

一方通行才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

“你居然意识到这点了啊!”

太宰治双手合十,一副惊讶不已的样子。

……啊,真的不能揍这个家伙吗?

“没错,如果真的这样被把控着的话,的确横滨是没有办法撑起来‘第一港口城市’这样的称呼的。所以,既然表面上有官方,那么背地里自然也会有别的势力应运而生。”

太宰治笑了起来。

“港口黑手党……他们同样也掌控着,通往外界的道路。”

“……黑手党?”

如果换做别的什么人来,面对着太宰治这样的提议说不定会觉得这家伙是想弄死自己才对。——毕竟要和黑手党对上,那可不是什么可以嘴上随便说说的玩笑话。

但是对于一方通行来说,黑手党什么的,反而并不是需要去担忧的东西。

他比较在意的是……

“你确定只要通过他们我就可以离开吗?”

少年顿了顿,眼神瞬间凶恶。

“骗我的话,杀了你哦。”

虽然语气并没有多么的激烈,但是在场的两个人显然都清楚,那并不是什么玩笑话。

面对着一方通行这样露骨的威胁,太宰治居然还依旧可以笑的出来。

“当然没骗你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拍了拍一方通行的肩膀。

……拍了拍、一方通行的、肩膀。

白发的少年瞬间露出了无比惊愕的表情。

“你能碰到我?”

一方通行问。

“嗯?”

太宰治转过头来。

“别人碰不到你吗?——啊,是因为你的能力问题吗?”

名为“太宰治”之人,他的异能力是“人间失格”。

并不受到本人的控制,随时随地都在发动着的被动的能力,效果是可以将其他的异能力全部消除掉。

考虑到这个世界各种奇奇怪怪的能力构成,认真来说的话,在世界意识的自我修正和加持之下,太宰治的能力应该是和上条当麻一样的、能够将所有“异常”全部都消除的能力才对。

所以只是抵消掉了一方通行覆盖在身体表面时刻运行着的“反射”的术式,接触到他的身体,并不是什么值得被特地的提出来说明的事情。

“能力什么的,对我来说是无效的哦。”

太宰治笑眯眯的对一方通行道。

“……啧。”

这显然是让一方通行想到了别的一些什么人,比如某个姓上条的家伙。

他皱着眉看太宰治,神色里面掺杂了怀念与莫名的复杂,最终别过脸去。

“哎——你这样子,是见过和我能力相同的人吗?”

大概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太宰治已经凑到了一方通行的面前来。

……太近了。

记忆里面除了最后之作,还没有和什么人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无论是被反射排除了接近的可能性也好买还是一方通行本人对于绝大多数人的那一种冷漠的性格也好,都注定了他不是那种会轻易地与他人有着身体上的接触的人。

而现在,太宰治就站在他的面前,低下头来看着他,对方的鼻尖都几乎要戳到了自己的脸上,呼吸似乎都在相互的交融着。

像是一方通行这样的猛兽,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将身边地盘劝导自己的领域之内,那是生物的一种本能。而现在的他,无疑是被他人侵入了自己的地盘,所以浑身上下大概每一根毛都炸了起来,叫嚣着要将外来生物赶出自己的领地。

于是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但是很显然 ,这一次的敌人并不像是以往那些只要有着身体上的接触就可以分分钟将对方的肢体折断、血液倒流的人。正相反,太宰治大概是这世间少有的能够将一方通行制服的人,他轻而易举的就抓住了一方通行挥过来的拳头。

“啊呀啊呀,真危险呢。”

男人轻笑着,但是那一双好看的鸢色的眸子里面却并没有笑意。

“不过啊……”

太宰治感叹着。

“我是真的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居然也可以用体术去压制他人呢。”

对于在港口黑手党之中体术排在中下游的太宰治而言,近距离的体术战斗他从来都是输多赢少——不,如果一定要认真的算下来的话,太宰治这个家伙其实是没有赢过几次的。直到今天,他都依旧在被和自己一同长大的搭档中原中也吊打。

……当然,有鉴于中原中也先生其实是数一数二的体术高手,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啊,即便是在港口黑手党之中只能算是中下游,要对付没怎么受过训练的普通人也是绰绰有余了。

嗯,如果对象是一方通行这种因为仰仗着自己强大的个性,所以就忽视了自己身体的锻炼的瘦弱小鬼的话……

啊,能够吊打别人的感觉真好啊!难怪中也和国木田都喜欢揍他!

→以上是太宰治的内心想法。

……可是他们喜欢打你,难道不是因为你这个人太欠揍了的缘故吗?太宰先生?

被遏制住了的一方通行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愕然。

毕竟,这个少年是从未被人打败过、一直都高高的居于最顶端的、有如王者一般的存在。那十年的记忆终究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一定要认真的算起来的话,这大概还是骄傲无比的他第一次被人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压制。

一方通行想要反抗,但是太宰治却是先一步的察觉到了他的动向。黑发的青年非常顺手将一方通行的手臂反剪,一手牢牢的握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是力道不轻的掐了一把一方通行的脸。

“?!”

从来都没有被人掐过脸的一方通行的整个人都懵逼了。

干啥?

咋回事儿啊?

啥玩意儿啊?

“手感意外的不错呢。”

太宰治搓了搓手指,像是在回味着刚刚的触感。

“我宰了你啊混蛋!”

一方通行的吼叫声称得上是歇斯底里,带着浓厚的杀意,是仅仅是听着都完全不想要和声音的主人对上、能绕到走多远就绕道走多远的那种。

可是如果他现在并不是这种被太宰治完全的压制了所有的行动能力的样子的话,或许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嘛,还只是个孩子。”

太宰治松开了手,退后两步,将手插在衣兜里米安,就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走吧,我带你去港黑。”

“……啧!”

一方通行活动了一下自己被掐疼了的手腕,蠢蠢欲动的想要给面前这个家伙来上那么一下。

“不要搞小动作哦。”

太宰治突然若有所觉一般的扭过头来看他。

“不要有什么小动作哦~~你的能力可是对我无效的……”

他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下一方通行,唇畔的笑容别有深意。

“但是你可以拜我为师哦,你看怎么样?”

“体术什么的,教教你倒是没有问题呢。”

一方通行:我感受到了莫名的鄙视。

“开什么玩笑,本大爷才不需要……”

一根纤长的手指伸了过来,抵住了他的唇,压下了一方通行后面的话。

“不行的呀。”

太宰治温温柔柔的笑——如果他的笑容里面有那玩意儿的话。

“只是依靠着自己的能力,而不在其他的方面有所建树,这样可是不行的呀。”

他像是在说教一方通行,但又像是在透过一方通行,和另一个不在这里的什么人说话。

“你看,一旦你的能力失去了作用,就只能这样轻易的被我接近而没有办法作出任何的反抗,就像是一个待人轻薄的黄花大闺女……”

“给老子收起你那个奇葩的比喻啊混蛋!你是真的找死!”

“我也不逼你啦。”

太宰治伸出手来,不顾一方通行那微不足道的反抗,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自己多想想吧,不过要是想要来认我当老师的话,我随时都是欢迎的哦!”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不曾开口说话。在跟着太宰治走了一会儿,一方通行突然喊了他一声。

“喂。”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说?”

其实一方通行更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嗯?你问这个啊?”

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望着天空,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良久才回答了一方通行的问题。

“因为曾经有人和我说过……”

【去救人吧!既然两边都一样,那就当个好人,拯救弱者,保护孤儿。虽然正义和邪恶而言对你都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这样做更有意义。人是为了救济自己而活着的吗?】

你也是一样的吧?站在黑暗和光明之中,对你来说其实是无所谓的吧。

那么——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为什么不尝试着,生活在温暖的阳光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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