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得看你跟谁买了。”
赵财神秘笑起,一手揽着车夫一手捂着嘴巴,做贼似的述说道:“赌局里只有两种人,聪明和笨蛋。聪明人在这时候会把股票像金子似地兜怀里,不论你出多少钱买,他都会认为自己吃亏,铁定不卖。而笨蛋呢,就像你一样,只要赚得钱多就会立马松手。现在股票是水涨船高,但也不见得真有多高。你完全可以借用刚才那位夫人对付你的法子,用向你的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市面上的股票报价多少,你就在这基础上给多他们两吊钱甚至三吊钱,就说是高价收购他们手上的票子。坐地起价和待价而沽的烂人肯定会有,你别和这些人纠缠,净找那些像你一般没看清楚风向,自以为捡得大便宜的下手。这般一来,票子不就能买到手了么?”

“哦…”

车夫明意点头,脸现钦佩之色的同时亦仍有疑惑:“这买票子的路是有了,可没银子怎么买呀?”

赵财脸上的笑色不禁生起一丝丝得逞般的狡诈,像是看到猎物已经跑进自己的套子,就差没有图穷匕见了。赵财轻声回答道:“钱这玩意哪是个事呀?长安城里大名鼎鼎的龙堂,你晓得吧?”

闻龙堂之名车夫又一阵哆嗦,连连木鸡点头。

赵财接着竖起大拇指高高朝天,趾高气扬道:“不瞒你说,我新拜的大哥田超群就是跟着龙堂西城扛把子手下做事的,百花巷到真武大街这一路的钱子铺、大耳窿、收账的、断帐的都归他管。你只要跟我走一趟,在他那领份契约签字画押,银子还不是手到拿来呀?”

“签字画押…”

车夫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万分。

长安龙堂,那可是大唐北疆最臭名昭著的帮会呀。

欺行霸市,敲诈勒索,私营赌档,逼良为娼,贩卖私盐,只要是黑道上的买卖他们皆有涉及。而且他们不同于一般市井帮会,其规矩之严明甚至超过许多名门正派。龙堂旗下设豹、虎、熊、鹰、蛇五堂。豹堂管地盘,虎堂掌刑罚,熊堂理生意,鹰堂通情报,蛇堂杀人灭口。五堂之下还分有各部堂口若干,各司其职,雷厉风行,其手段更为毒辣。为排除异己,完全垄断北疆各地黑市,剥人皮制天灯,割人肉落油锅,抄家斩首,株连九族,各种丧心病狂的阴损手段对他们来说都是他们家常便饭,就连舔刀口过日子的江湖人对龙堂之名都无不闻风丧胆。

然而,如此伤尽天良的黑道帮会,竟在天子脚下横行霸道十年有余至今平安无事,这简直就是黑道江湖的奇迹。但也由此可见,龙堂的水是有多深。若没足够强硬的后台,可以得到大唐官府的默许。若那位神秘的龙堂堂主没有几分城府与手眼通天的能耐。龙堂根本就不可能在长安立足…

“财…财哥啊。这…这这些年向龙堂赊账的人,可都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呀。

我还记得,年初隔壁巷子瘸脚朱家的小伙子就是找龙堂借了五十两银子来做买卖,结果买卖亏了钱,欠下的银子还不上来,到了要账的日子,龙堂的大哥直接带人就将他们家的宅子和三头耕田的老牛全给贱价抵了,这才堪堪平掉底本。可没几天,又有人来硬是把他们家的媳妇给强行押到了青楼接客,说是抵利息。最终逼得他们家是没办法了,全都上吊自杀呐。这…这龙堂的银子可千万借不得呀。”

车夫口齿不清,可见心有余悸。

也看得出,这龙堂的恶名是何等深入人心。

赵财不置可否拍拍车夫的肩膀,给以一个肯定的眼神,和声安抚道:“经纬,你就安心吧。那些人是不识时务,要么是没本事自作孽,要么是没钱时伸手要,赚钱了就想跑路,那肯定都是没好果子吃的。但我们不同呀,我们赊账是明明白白签契约的,只要咱规矩本分,按照契约上写的日子将利息还上,不拖不欠,龙堂也不会要我们吃死苍蝇的。”

“可是…可是咱们这钱是在拿命赌呀。”

“诶…”

见车夫犹豫不决,赵财便索性将捧在左手木盒子放在马车板上,然后伸手入怀里摸出一沓厚厚的票子。这一沓票子少说也有百数十张,直把车夫看得两眼冒金星。而赵财却若无其事地,像扇子般将所有票子扬开在车夫眼前,洋洋得意道:“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再瞒你。你瞧这些票子,上个月我将跑亲戚筹来的银子全买了百花楼的股票,然后转手就将股票抵押给龙堂的大哥借来四百两白银,又将这些银子全都买了百花楼的股票。就短短一个月时间嘛,百花楼的股票在黑市已经涨了将近五倍,而龙堂赊账的利息不过六十两,我连本带利还回去还白赚了两千两银子。你说,这赌得过赌不过?”

“一个月就白赚两千两银子?”

“呵,不然什么叫通天财道?”

“那…那…”

车夫听得惊讶万分,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思维,今日他所听到的买卖恐怕是他这辈子都不曾想象的。对他来说,一个月赚两千两银子那简直就是土匪下山抢劫呀。心想着,车夫便不由得有些心动了,他问道:“那…那我手里聚宝斋的票子拿做抵押,你大哥能借给我多少银子呀?”

赵财撅着嘴摇摇头:“聚宝斋的票子现在卖得不高,能借你五六百两银子就已经顶天了。不过…”话说着,赵财忽转话锋,神秘兮兮道:“不过,俗话说得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这还有条通天财路,可以让你借到更多的银子,不知道你想要不想要?”

车夫好奇问道:“怎么个要法?”

赵财倚过三分脑袋,神色稍做严肃,悄声道:“你知道的,现在世道不太平。我哥急着上位,正需要更多的生意充账。你去找些急用钱的人来,让他们用手里的股票作抵押,他们每借一百两银子我哥便私下给你二十两银借额,他们再介绍人来借钱也算是你的功劳,我哥会再给多你十两银子的借额。倘若借得钱多,甚至还能给你免掉利息也不定。你瞧,这可是一本万利的通天财路呀。”

“……”

车夫听得很认真,方怕听漏一丝半点。

而随着赵财的大饼越画越大,车夫已经心神不定了,但听完之后,他仍谨慎问道:“那利息怎么算呀?”

赵财收起股票子,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头:“日息一厘。”

车夫眉头轻皱:“日息一厘,这也太黑了吧?”

“这还叫黑?你真当人家大耳窿是善长人翁呀?呵…”

赵财冷笑一声,不屑续道:“所谓小财不出大财不入,你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以后还怎跟我做大事?你即便借满六百两银子,一个月下来满打满算也就两百两银的利息。而你拿着这六百两去买股票,一月后赚的钱都是都是几千两起步。这还没算你介绍人头的借额了,你若有本事找来人,拿他几千两银的借额,那就是几万两白银的赚头。你他娘的投胎百世,做牛做马都赚不来这钱呀。”

“几万两白银!”

三千两银子都已经完全超出车夫的想象,现在赵财又抛出一个几万两的巨额,顿时就把车夫吓的汗流如瀑,不能自己。赵财见势成,急忙打蛇随棍上,自信满满地再说道:“不管你怎么想吧,总之我是都已经计划好的。几万两银子,还入不了我的法眼。如今我手里拽着的本,外加上借钱赚来的,一共就有百二十张百花楼的股票。待我把这些股票再抵押给龙堂借个万来银两,然后转手全部买成股票。不出意外,一个月后我最少就能赚个十万白银。若是行情好,最多一年时间,我这十万就能变成百万千万!到那时候,我就在醉仙楼边上买座宅子,天天喝最好的酒,睡最标致的女人,那又何妨?!”

豪气说罢,赵财松开搭在车夫肩膀上的手掌,重新拿起木盒和纸伞,打开纸伞撩起帘篷便走入雨中。他这回走得尤为干脆,大跨步子,踩过水洼直径就走向街道远方。

人影渐远,雨中传回话…

“是要财道亨通,还是平凡半生,看你自己的选择。若没赌命的胆量,你就老老实实帮我找卖家吧。每股我给你五十文钱提成…”

“……”

语音至尾渐小,但也能依稀听清。

街道上冒雨而行的路人纷纷好奇侧目。

若是三炷香前,赵财对车夫说这么番话,车夫必然会欣喜若狂,甚至跪下身来把赵财当作祖宗来拜。因为,在三炷香之前车夫对财富的概念还停留在三餐温饱上。他给人赶一日马车满打满算也不过赚三十文钱,而赵财让他找人卖股票,一张票就能赚五十文钱,这等好差事恐怕比官府里的大老爷都差不了多少。

然而,现在赵财让他做这差事,车夫却感觉到耻辱。

因为,在赵财不断画出的大饼诱惑下,车夫对财富的概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几千两、几万两、甚至几十几百万两,这等以往在他脑海里完全不敢想象的钱财数字,落到赵财的嘴皮子里都变得唾手可得,全然不费功夫,而且是那么的有板有眼,实实在在。反而思之,区区五十文钱的酬劳简直就是在打发乞丐…

“财运亨通么?”

车夫浑浊的眼神逐渐在思量中被压成一道黝黑的粗线,同时流露出一缕他这辈子都从未有过的贪婪,贪婪中还隐隐藏着些疯狂。就像饿极了的野兽,看到了丢弃在路旁的腐肉。车夫缓缓收起帘蓬,将挂在蓑衣背后的斗笠戴在头上,在坐上赶马的夹板重新握起缰绳,然后咬着牙齿狠狠朝着马臀抽下一鞭!

“驾!”

“兒…”

“嘚嘚嘚。”

“财哥等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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