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小道姑大力点头答应,同时接过夏寻递来的木盒子,转身便垫着小步子走回到石道上。目送着这道可爱的小身影,夏寻不由得想起了远在岳阳的小西瓜,他们同样都有着那么双明亮黝黑的大眼睛,乖巧得惹人怜爱。

“喂!你还写不写的?!”

正当思想得入神,周遭围观的儒生忽然传来不耐烦的一喝。喝话之人,浓眉细眼着翰林儒袍,脸上表情尽显轻蔑。夏寻清淡看去一眼,没加之理会,轻轻打开木盒取出里头的毛笔,并把墨研置于地上。

抬头望去左石柱上的红绸…

“鸾凤啼鸣,遍野飞鸟皆敛翼。”

随眼过,喃喃念去一便绸上对联,又沉思片刻。

片刻以后,夏寻心中大概已有了文章,方才弯腰把笔沾上墨汁,微笑道:“师兄帮我起纸。”

“好。”

远去的小道姑行至比武场,白衣女子牵着她的小手领离了人们的视野。

墨闲应一声收回凝视的目光,尔后走去几步双手抓住地上红绸顶端两角,拿起至半身高度。待纸起,白毛化黑,墨汁饱满润泽,在众儒生的注视下夏寻提笔走至红绸前。深吸一气,凝神聚气。再待许心脏跳动的频率平静些许,他的两眼突然盛起精光一缕!

右手轻抬,紧接着就一笔而下!

“唰唰唰…”

笔随风,风忽起,随龙虎势。

黝黑的笔杆,随臂挥舞,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油墨飞洒,行云流水,阳刚劲猛的笔触在嫣红的绸缎上宛如一匹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霎时之间,夏寻就像完全换了个人,平淡的面容是狂傲不逊,两眼之间含蓄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

气势逼人,是君临天下的神威!

“挂上。”

“唰!”

笔提,撮锋。

墨成剑,破纸出!

短短数息,笔走龙蛇,铁划银钩,十一个龙威虎震的大字,一气呵成!

夏寻豪气一喝,墨闲立刻应声。随即转身面朝翰林院山门牌坊,前脚踏地,后脚跃起,拿红绸一跃数丈高。在半空中他两手推出,以指为剑,“戳戳”两声,将红绸上两角迅速嵌入石柱之内!再一个垫脚收力,垂直地落回到地面…

“哗…”

一卷红绸随落势缓缓展开。

由上而下,十一个黑墨大字恍如一道骇然雷霆,狠狠地由九天劈落在石柱之上!

“苍龙睥睨,漫山走兽尽匍匐!”

字如话,话如意,意成天龙!

乍眼一看,这幅饱含无上威势的下联,就真像一头由九天携奔雷落在此间的苍龙,正俯视着山门之外,所有仰望着它的儒生!

惊骇,无话。

大气磅礴…

旁人观之尽失色,轻蔑化惊容!

多少才子深思去,钦佩衔羞怒!

是有心而发的钦佩,也是羞怒难以言语。

钦佩的是那一袭青衫的文采。“鸾凤啼鸣,遍野飞鸟皆敛翼。苍龙睥睨,漫山走兽尽匍匐!”两联相对,公整至极且意成天威,可堪称人间绝对。而更重要的还是这字。夏寻的十一个字一气呵成,毫无断续,刚劲无比,随清风拂动,红绸飘忽,那就像是一条真正的天龙被人给禁锢在这小小一段红绸之上,源源不断地透露着无上威慑!即便相比起余悠然的冷傲孤霜,如绵绵不尽之苍茫雪山,亦能更胜一筹。有此一联在前,夏寻天才之名,是连武儒至尊翰林院也无法遮掩其光芒。如此奇才,又有谁能不钦佩呢?

而羞怒就更简单了。鸾凤对苍龙,啼鸣对睥睨,飞鸟对走兽,敛翼对匍匐。前联把来人比作外来的飞鸟,让他收起得瑟的翅膀,不要嘚瑟。而后联则自诩苍龙,把眼前翰林儒生比作山谷走兽,睥睨之下全都得跪首叩拜。两联对比,下联无疑就是往翰林院的脸上,狠狠地踩下一脚丫子!折辱于自家门口,如此又有谁能不羞不怒?

“师兄咱走吧。”

“好。”

周遭震骇,无人有话。

夏寻收起笔墨,随墨闲再一次越过牌坊,重新走入翰林院。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众目睽睽之下,你在别人家门口拉屎撒尿,现在还想入室拜山,这翰林院的人儿又哪能是这么好欺负的?

“慢着!”

“……”

话,含怒暴喝而来。

得了,文比过,也得比武的…

夏寻、墨闲闻声止步回头看去。但见,喝话者正是那浓眉细眼的健壮男子,此时他脸盛戾气,手持一把六尺玄钢重剑,从人群中走出:“你写的是什么狗屁玩意?简直臭不可闻!我鲁鞑长这么大个人,还从没见过人敢在我家门前放屁的…”

“请问,就你一个人么?”

“啊?”

夏寻没前没后地突然问出一话,断去了鲁鞑后半段话。

鲁鞑没搞明白夏寻的意思,咧嘴疑问:“你又放什么屁,什么叫就我一个人?”

夏寻道:“我意思是,只有你一个人要和我们动刀子么?”

直接,是相当直接。

鲁鞑不屑一笑:“呵,辱我翰林者,翰林弟子人人得而诛之。要向你们动刀子的又何止我一人?”

“那你们便全部一块上吧。”

“……”

“这么嚣张!”

“那黑衣男子确有些能耐,不怪他嚣张。”

“我听说他曾经一个打三千个…”

“这么可怕?”

“哼!”

夏寻张狂一话,顿时惹来群儒惊噪。

鲁鞑更是诧异,他没想到夏寻会如此直接摆明车马,更没料到在翰林院的地盘上,他居然还敢说出如此傲睨自若的话来,那是根本没把翰林院的学子放在眼里啊。想至此,怒火不由旺盛,大手举剑,鲁鞑切齿喝道:“斩腐朽之草芥,何须他人代劳?我鲁鞑一人足矣!”

“那好吧。”

夏寻不再接话,侧过半步直接让开身位。

墨闲会意,随之走到夏寻前方,两手抱拳朝着鲁鞑垫了垫,冷道:“我不想和你废话,要打便请。”

“哼!”

“冲!”

蓝芒气盛,不由分说,确实就是要打便请。

墨闲话罢,对头的鲁鞑冷哼一声即刻就暴起!后脚踩地扬细沙两尺,两手执重剑绽气芒高举,整个人宛如一头起势的雄狮,朝着墨闲便一下子就疾跃了过去!

而紧接着…

另一头。

“噌!”

剑鸣一声,寒光一烁。

在众人瞩目之下,墨闲直接就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没人看到他是如何消失的,因为速度实在太快。待旁人再次能看到墨闲的身影时,那已是一个转眼之后…

一转眼,一切已然结束。

重剑让悬停半空,鲁鞑却强行止步,瞠目结舌是难以自信。墨闲的身影出现在原来位置的七丈外,剑眉俊冷,三尺青锋掌于手间笔直前伸,剑尖就抵在鲁鞑咽喉半寸前!

只有一个转眼…

“好快的剑!”

“刚刚…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太快了。”

快,太快。

墨闲只出了一剑,但几乎没有人能看见这一剑是怎么出的。鲁鞑也不能,因为他前跨出才落地,后脚还未垫起,墨闲的剑已经搁在他的咽喉…

再前半寸,他便必死无疑。

“噌!”

青锋上移,缓缓收归剑鞘。

拂手挽袖,剑眉冷视扫过山门内外:“还有谁要来?”

“……”

话无回音,石沉大海。

周遭众人忐忑少有与之对视者,更无人敢再出手相拦。如此快的剑速,轮单挑,能等挡得住呀?

遂,墨闲转身走入石道,夏寻跟其后。

另一头。

西南边,小楼凭栏。

“柏师兄为何不出手?”

“唰唰唰…”

门前写字,此处作画。

转折提按,藏锋侧漏,一头含怒腾空巨龙跃然纸上。龙尾盘山门,龙头俯众生,泼墨成云,顿挫为骨,身姿雄奇魁伟而神态威严无上!画者神妙,随手几笔便把墨闲那一剑之神韵,镌刻于七尺丹青之中,风成龙,势成虎,速度被禁锢于形意,栩栩如生。如此炉火纯青的画工,可堪当世国手!

相比起,正挂在山门前的字,亦毫不逊色。

“为何要出手?”

笔提,刷墨,清池瞬间染黑一片。

眉清目秀的话者,看着画中巨龙轻笑续道:“我已经提醒过他,他非要一意孤行,我也没辙。”

“可这是翰林院。”

“正因如此,才不能出手。”

“为何?”

“我们是文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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