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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是谁要害她呢?

发现自己是中毒身亡之后,她自己也很惊奇, 所以格外注意周遭人的反应。她看到灼华和锦衣不可置信的抱着她的尸体, 痛苦的哭成一团。

她的魂魄不受控制,飘出了自己的小院子。飘过碧天院, 她看到夏清荷摔了杯子,又哭又骂;飘过书房,她看到父亲正在写信, 几次顿笔之后, 沉郁叹息。

她还飘过了皇宫,她看到太子表哥正在作画, 海棠旖旎, 美人春睡, 正是她的模样;她听到皇帝舅舅正吩咐太监总管把自己的嫁妆准备得丰厚一点。

她带着满心的疑惑, 如同随风的柳絮,身不由己的飘出平阳城。入城的官道上,她看到一个红衣少年策马飞驰,满面风尘亦遮不住他星子一般明亮的双瞳, 他高高扬起马鞭,如一只离弦的利箭射向平阳城的方向。

夏浅枝忽然就很不高兴。

我在这儿呢,我都死了, 你还到哪儿去, 还回来干什么?

她开始拼命的挣扎, 她要挣脱控制自己的力量,冲到红衣少年面前告诉他:她死了,她在这儿。平阳城里,奉国侯府里,已经没有她了。

红衣少年自然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他从她毫无实质的身体中穿过。

夏浅枝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与恐惧,她吓得叫了起来,再睁开眼,她还在平阳城,还在奉国侯府,还是乐安县主,也是不受宠爱的侯府二小姐。

唯一的变化是她死了,又活了。从十五岁的韶龄少女,变成了五岁的垂髫幼儿。

逝者如川,入海不返。

夏浅枝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圆圆小小,白嫩软绵,手背上有四个小窝。温热的,有实质的,会痒会疼,不是梦,不是幻觉。

死而复生,时光倒流。

一位老嬷嬷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梳着丫髻的小丫头。

老嬷嬷见到夏浅枝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手,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走到床边坐下拍拍她的小被子:“呀,县主醒了?”

夏浅枝伸出双臂,糯糯的喊了声“庄嬷嬷”。

庄嬷嬷双眼几乎要眯成一条缝,弯腰将乖巧的小人儿抱起来放在自己膝头,梳梳头发,摸摸脸蛋,替她穿上镶嵌珍珠的小绣鞋,一时之间只觉得这小娃娃哪哪儿都灵透可爱。

青衣丫鬟捧着水盆布巾过来,庄嬷嬷给夏浅枝擦过脸,又匀开玫瑰花露涂在面上,看她精神了些,才道:“侯爷回来了,县主要过去请安吗?”

一向最喜欢去找爹爹说话的娃娃不肯动,抱住自己奶娘的膝头磨蹭。

父亲回府,女儿不去请安,是不孝。但是庄嬷嬷并没有表示出任何要训诫夏浅枝的意思,与此相反,她还极力提出其他的诱惑让她留在院子里:“嬷嬷给我们县主新做了花球和毽子,叫锦衣陪县主一起玩儿好不好啊?”

庄嬷嬷原先是成德长公主的奶娘,成德出嫁前放她回乡荣养,主仆二人情深,一直未断联系,后来成德难产召她入侯府,临死前抓着她的手,将夏浅枝托付给了她。庄嬷嬷跟着长公主,经历过的事儿不少,把夏侯爷对县主的不喜不满看得一清二楚。

夏浅枝不想去请安,正和庄嬷嬷的意。省得自家不爱说话却总是笑眯眯的小县主进了主院,看夏侯爷和他那个不嫡不庶的长女表演一番父女情深,再被那个心比天高的如夫人暗讽几句,皱着一张小脸儿回来。

夏浅枝得了漂亮的新花球,由四个小丫头簇拥着来到院子里。她把花球抛出去,几个女童就追着花球跑了起来,你追我赶,无论是谁拿到花球,最后还是会传回夏浅枝手里。

这四个丫头从大到小,分别是寒衣,暖衣,素衣,锦衣。她们从她很小就一直在她身边,陪她玩,也服侍她。可是前面三个,都在她长大的过程中犯了这样那样的错误,被赶出侯府了。

唯独锦衣,和她年纪最相仿,只比她大两岁,她们玩儿得最好,她去哪儿都带着锦衣,锦衣做事又有一股超乎寻常的老成沉稳,才安安稳稳的陪她到了最后……直到她死。

夏浅枝想着事情,小短腿渐渐迈不开,几个丫头都很有眼色的配合着她,也跟着放慢了争抢的速度。这让在一旁做针线的庄嬷嬷满意的点点头。

察觉到一直跟着自己的温和视线,夏浅枝回过头,看到坐在阳光下给自己做衣裳的老嬷嬷,心里忽然一动。

庄嬷嬷死在了四年后席卷平阳城那场瘟疫中,她身边的人,无论是由于天灾还是人祸,似乎都渐渐离开了……包括她自己,也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又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的活过来了。是不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觉得她活得太糊涂,死得太冤枉了呢?

夏浅枝扔下花球,跌跌撞撞的朝着庄嬷嬷跑了过去。被慈爱的老妇人抱在怀里温柔的拍着哄着,她把手勾在老嬷嬷的脖子上,闻到久违却从未忘却的一点药香之后,咬着嘴唇无声无息的哭了出来。

跨过生死,一睡隔世,怎能不慌,怎能不怕,只不过她的脑子转得慢一点,她的情绪习惯压得深一点,直到此刻,后怕,茫然,痛苦……千百种情绪才一起涌了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在这世上,喜欢她的人有很多,不喜欢她的人就更多。稍微异于常人的一点是,不喜欢她的人,是与她在血缘关系上最近的亲人。

既然重来一世,就让她把前世没看清楚的那些,都看得一清二楚吧。

夏浅枝趴在庄嬷嬷身上哭了一场,又怎么问都不肯说话,庄嬷嬷急的抱着她来回走着,好不容易把她哄着睡着了,摸摸小女童哭得潮红的脸蛋儿鼻尖,心里疼得直抽抽。

庄嬷嬷探着夏浅枝的脉象没什么不妥,思索片刻后,还是叫人备下马车,她把熟睡的夏浅枝抱在怀里,带着她去了皇宫。

在她们离开不久后,小厮通报到书房,奉国侯并白氏、夏清荷一家三口听了这个消息,和和美美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去。

夏文正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扔,眉目间阴沉得像是积聚了暴雨前的乌云:“果真是那毒妇的亲闺女,跟她一般娇气任性,有事没事就跑宫里去告状,真不知哪里才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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