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爵一身官服映着月光英气逼人,他自上而下散发的王者之威已非她穿越伊始,与他初见那会儿同日而语。如果说那时他是一条沉睡的蛟龙,现如今,他无疑已经有了翻江倒海之势。
这一股令人畏缩的气场,却只有见到她时,被他悉数掩埋,一片蜜意尽在眼底,是常人不曾见过的温柔。

霁初道:“大将军有心了。”

“你对我说话如此客气,莫不是心中有什么不快?”

霁初大刺刺地起身,将白斩别回腰间,半冷不热地说:“半年多了,我终日如金丝雀般被养在这里,快活得起来么?”

辰爵讨好般地跟在她身后,说:“也不是我不准你进宫,实在是……”他口气颇为无奈,“皇帝丢了天子印的事,现在泄露了出去,大臣们都在嚷着弹劾他,我不想你去,也是怕连累你。万一势头到了连我也压不住的程度……”

“我明白。”霁初截了他的话,默默朝庭院中间的亭子里走。

亭子上挂的风铃发出叮铃一声轻响,雨后的院落飘散着似有若无的清香。

霁初不想就这件事讨论,一方面是因为她知道辰爵有意断了她和宫里的联系,所以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另一方面,天子印丢失这等惊天大事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她自己心里也早已有了盘算,所以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

亭中的石桌上摆着一个棋盘,纵横交错十九路。

霁初随手捻起一枚黑子,放在星位。

辰爵随之捻起一枚白子,落在黑子对角的位置。

“啪嗒~”

风铃响过之后,庭院一直寂静无声,这清脆的撞击之音,便显得格外悦耳。

霁初盯着棋盘,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黑子放在另一个角落里。

辰爵又无声地占了最后一个角。

“啪、啪、啪……”

晴空洒下来的星光沐浴着亭子,顺着亭柱的间距,如梦似幻地打在二人的侧身。不知不觉间,所有的心思都融进了这方寸的棋盘中。

霁初落子丝毫不见犹豫,动作显得随意至极,不时捻起黑子等在原地,那模样与其说是伺机而动,不如说单纯在等一个可以落子的地方。

辰爵的视线虽在棋盘,但注意力早随着余光都落在了霁初的身上。她落子时的不假思索,果断又不失沉着令他叹服。

围棋这种游戏,说白了就是夺取阵地的对战,棋子看似零散地落在毫不相干的位置,实际上关系到此后己方阵地的夺取。

霁初干净利落的布局,算无可错的战术,让辰爵心中一荡。在棋盘这方狭小的空间里,每一步都激荡着执棋人思维的火花。当棋局演变到此时此刻,本应是为了攻守某处而布下的棋子,却又和另一处的阵地夺取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说,刚刚霁初那些不经意的落子,看似毫无意识,其实早已在心中谋划了整个棋盘。

好厉害的女人!

辰爵心中这样感叹,随即他有感到一丝寒意。就连这样一个日常的对弈,她都如此缜密,那要是面对这世间之事呢?岂非更加摸她不透?

这个女人若真心如现在这般乖顺于他还好,倘若她心中还是念着那个男人,却不露半点痕迹……思及此处,辰爵细思恐极。

一颗白子落定,战火已从棋盘边角转移到了中腹地带。辰爵收复了他刚刚失去的大片河山,并由此展开了争夺战。

“有趣!霁初,你这样落子,接下来真的很难猜预测。”辰爵开口。

“大将军把我逼至此处,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霁初歉然一笑,落落大方。

辰爵道:“围棋不外乎就是这么一种游戏,连接着偶然和必然,需要我们侧耳倾听。”

霁初一子落定,收了辰爵几颗白子,微笑着说:“其实有时候,棋路连执棋人自己都没办法预料。就比如我刚刚收了你的这部分阵地,就在我的意料之外。一如这个世界上随处发生的各种事件,彼此本无关联,却因某些意外有了呼应。这才是奇妙的地方……”

“重要的是,懂得如何解决,对吗?”辰爵伸手抓住了霁初捻子的手,“不玩了,我认输。”

“这么就认输了,这不像你。”

“像我,这是标准的我!”辰爵将霁初拉进怀里,“辰爵最擅长的,就是对霁初认输。”

霁初也没挣扎,随意地弹了弹肩上的落花,巧妙地离开了辰爵的怀抱,回眸一笑:“那大将军总要输点筹码给我。”

辰爵扬唇一笑:“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你没得到的,你尽管说!”

霁初道:“一个人的消息。”

辰爵似有不快,盯着霁初,醋意横生般地道:“你莫不是还想着那个男人吧?”

霁初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有一点无奈:“谁说我问的是男人?”

“那是谁?”

“我的十一妹,万俟颖。”霁初凝视着辰爵的双眼,想从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而辰爵就这样与她对视,依旧看不到任何讯息。

“问她做什么?”

“据说她早就入府,为何这半载我都没有在府里见过她?以她的个性,绝不是闭门不出的女子。”霁初顿了顿,似是在思考要不要出口,又豁出去的样子,接着道,“难道大将军将她……”

“没有!”辰爵打断了霁初的话,“我还不至于因为一只蚂蚁而动什么干戈。”

僵硬的气氛在庭院蔓延,晨曦微露,天色一片灰白,映得霁初脸色苍白。

“辰爵,你也知道,她本是无知少女,虽凭着对你的喜爱和先皇的宠溺,做出过一些蠢事,但她明摆着是被人利用。为什么,你不肯放她一条生路?”

“为什么你说得像是我在故意逼她走向绝路?”辰爵有了怒容,“她一心想住进大将军府,我成全她而已,难道这也有错?”

“可她到底在哪?”霁初把住辰爵的手腕,隔着朝服都能感受到她指尖的凉意,辰爵的面色稍显缓和。

“这事你就别过问了,好好住在这里,等皇上丢玉玺的事风头过去,我们就成亲,到时候,把她许给一个异姓王爷,让你安心!”

说完,辰爵甩开袖子,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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