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长络独自离开,众人重新上船。
有些人好相处,有些人天生不好相处。

茅七层和张十五,便是那种天生好相处的人,他们属于就算去看热闹,也会想方设法吆喝一声,多喊几个同门一起的那种人。

说亲近,他们便很自然的和王惊梦变得亲近。

对于王惊梦而言,巴山剑场有很多个这样的师兄。

但对于他们而言,王惊梦却是巴山剑场中最特别的师弟。

这个师弟的选择和走的路,有可能彻底决定巴山剑场的未来。

……

当这些小船靠岸时,巴山剑场的山门已经近在眼前。

“那就是顾离人当天一剑切削而成的石头?”

一名云水宫的女子发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很自然的落在山道一侧那块滚圆的大石上。

这个问题无须回答。

只是这名出声的云水宫女子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的用词未必准确。

因为当日顾离人用剑,剑气从天地间四面八方落向这块石头,却不知是切削,还是剑尖雕琢。

“那人是谁?”

王惊梦在路上已经听说了这一切和顾离人有关的事情,但他的目光在石上只是片刻停留,便落在了道畔的一处树荫下。

树荫下的石上,静坐着一个人。

这是一名老人,身穿旧布衫,他的面容很普通,只是身上很自然的流露出一种和天地极不和谐的萧索意味。

看他只是静坐在那里,却很容易让人瞬间联想起寒冬腊月时的荷塘,想起枯枝败叶铺陈于寒霜冻土之上。

“我们也不太清楚,只是喊他南宫师伯。”

嫣心兰看着那人,道:“平时难得遇见。”

茅七层轻声的说道:“我听说了,当顾师叔的遗体运回山门之后,南宫师伯便出了山门,一直守着这块石头,这么多时日,一直在这石畔没有离开。”

任何人执着于某一件事而表现得和常人不同时,一定有着特殊的原因。

戚寒山看着这名老人,他想到了某个可能,然后很快确定了这个可能。

他第一个走上前去,躬身行了一礼,道:“是南宫景天前辈?”

这名老人点了点头,看着戚寒山,道:“你认得我?”

戚寒山也点了点头,道:“晚辈戚寒山。”

这老人的思绪似乎并不活跃,他沉默了片刻,似乎也才想起戚寒山是谁,道:“原来是妖惑剑剑主,也是顾离人的朋友?”

戚寒山和这老人的对话很平静,甚至因为老人说话的时间间隔过长,显得有些断续,但两人的对话内容,却还是让不少云水宫的人都震惊起来。

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名老人竟然会是南宫景天。

她们也没有想到,南宫景天会是巴山剑场中人。

“想不到您也隐居在巴山剑场之中。”戚寒山此时出声,他说的这句话,正好便是她们许多人的心声。

“隐居此间,伴了世间最强的剑师,却还逃不出那所谓的命运和诅咒。”南宫景天站了起来,他的目光越过戚寒山的身体,落在王惊梦的身上,“他就是顾离人的弟子,你是送他回来的?”

戚寒山道:“是。”

他此时已经隐然明白这名老人的情绪,但王惊梦却是一无所知,包括南宫景天这个名字,和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

“原来南宫师伯…竟然就是...”林煮酒和茅七层等人,都是相对震惊到无言。

“什么意思?”王惊梦皱了皱眉头,忍不住问道。

“长陵有四大门阀,公孙家、吕家、李家和南宫家。是你们秦王朝境内最富有,最有权势的世家。”云棠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她似乎并不在意被南宫景天听到她此时对王惊梦的回话:“南宫景天,南宫家这近百年来最具天赋的修行者之一,然而却是传说中在出生之前便遭受了恶毒的诅咒。他出生时难产,为了保住他和他母亲的命,当时他父亲动用了一切可能寻药,但最终从一名医师手里夺得的药,却是那医师用来保他难产妻子的救命药物。结果他顺利出生,但那名医师却是妻儿双亡。”

“那名医师不知从哪个巫师或是哪本巫书上听来看来的手段,就在他满月时,在南宫家门前道上自戳了双目,在自己的头顶割开血肉,灌入尸油,点了油灯,念诵恶毒诅咒而亡。”

“最终的结果便是,他的母亲受了极度惊吓,在次日便死去噩梦之中。而之后只要和南宫景天亲近的人,便无一好下场,都遭横死。”

“最后连他的父亲都对他畏如蛇蝎,将他送到别朝修行。”

“不过最终不返家门,隐居在这巴山剑场,想必其中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王惊梦静静的听着。

他听完这些话,面色没有什么改变。

“我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命运和诅咒。”

他朝着这名老人和那块石头走去,他平静而坚定的声音,在这林间响起。

“你真的相信命运和诅咒?”

他直视着这名老人的眼睛,认真的问道,“你留在巴山,只是因为你觉得我师父是天下最强的剑师,任何人都不可能让他发生意外,你觉得依靠他,便可以破除纠缠你一生的命运和诅咒吗?”

南宫景天的一切都显得异常的缓慢。

他看着王惊梦看了许久,然后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心酸,笑得很宽慰。

“不,我也不相信命运和诅咒。只是这样所谓的命运和诅咒带来的厄运,一直常伴着我。”南宫景天缓缓的伸出手来,他摸了摸王惊梦的头顶,轻声道:“我当年见你师傅时,他也是这般看我,也是这般问我。”

当年….他和顾离人第一次相见的当年,顾离人便自然还不是天下第一的剑师。

“所以您应该教了我师尊不少东西?”

王惊梦听出了很多不同寻常的意味,他躬身对着南宫景天行了一礼。

“我在巴山剑场没有弟子,只是教过他一些东西。”

南宫景天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他点了点那块石头,道:“这是他的东西,我守着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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