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院长给他们起的名字,原本一个叫李贤,一个叫李惠,然而到派出所办户口的时候,工作人员错把李贤打成了李闲。
“李闲就李闲吧,我喜欢清闲的生活。”时年八岁的李闲,拦住了要去将名字改回来的李院长。

乡村的福利院很小,孤儿也少,李闲和李惠是李院长收养的最后两个。

两人相差一岁,感情比亲兄妹还亲。

李闲十岁那年,李院长病逝,半坡镇福利院随之解散,李闲和李惠被接到了县城的福利院。

孤儿们也欺生,尤其喜欢欺负李惠这样的小丫头。

李惠还算标致,但自小跟着李闲上山抓鸟下河摸鱼,被晒得黑乎乎的,于是肤色成了其他孤儿们攻击的目标。

“嘿,小黑妮,滚出我们的福利院!”

“哈哈,黑鬼,长大后找不到婆家!”

“黑丫头,你的亲生父母是挖煤的吧?估计他们也不是有意要抛弃你,肯定是你妈不小心把你生在煤堆上了,结果分不清哪里是煤哪里是你,就这样把你搞丢了……哈哈!”

每每听到这样的怪腔怪调,李惠总会躲到福利院的小树林里哭,有一次边哭还边把白粉笔往脸上擦。

一旦李闲知道了,必会将那些欺负李惠的人打得哇哇大哭,他也曾因此被新院长批评了数次。

李闲瘦瘦高高的,帅帅的,孤儿们倒都愿意和他玩。

但除了李惠,李闲对谁都爱理不理的。

“别怕,长大后如果没人娶你,我娶。”李闲郑重地对李惠说。

“我不要!”小小的李惠目光坚定,“许多男人都可以做丈夫的,但哥哥只有一个!”

……

他们很快便长大了。

高中毕业后,李闲考上了千山市理工学院,而李惠又回到了半坡镇,在一家乡镇企业里打工。

临分别前,李惠扑在李闲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别哭了,等我大学毕业,在城里干出一番事业,接你去享福。”李闲替李惠擦着眼泪,“而且我小时候说的话算数,如果没人娶你,我娶。”

“我才不要!”十七岁的李惠依然目光坚定,“随便找个男人都可以做丈夫,但哥哥只有一个!”

对孤儿来说,“家人”是最让他们心生向往的一个词。

在李惠心目中,李闲就是她的家人,唯一的家人。

这两年李惠出落得越来越标致了,黝黑的皮肤反倒成了时尚的健康色,个子虽不算高,但苗条丰腴,青春饱满。

而且她还做了企业里的机组班长,工资比李闲还多一些。

倒是李闲,白天躲在鬼屋里扮鬼,晚上躲在家里上网,一年说不了几句话,成了十足的宅男。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牵挂的话,那就只有李惠了。

李闲突然想在灵魂消散前,再看一眼李惠,看一看当年他们长大的地方。

像以前每次回家乡那样,李闲开始收拾行囊。

除了自己的几件换洗衣服,别的都是为李惠准备的——一堆漂亮的小饰品,一套粉色的棒球服,委托同事于小玲帮忙选购的几瓶化妆品。

从第一年来千山市读大学开始,李闲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在商场里遇到适合李惠的物品,只要身上有钱,他都会买下来锁在柜子里,等回家乡的时候一块带给她。

虽然因为心疼而说过娶她的话,但骨子里,他也始终把她当作家人和妹妹。

收拾好后正要出门,李闲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即将耗尽本命阳气的缥缈之躯,别人是看不到的,也听不到自己说话。

一旦这样出门,在别人眼里,岂不像小偷看到的那样,只一身衣服和一个背包在空中飘动着?那岂不吓坏了别人?

想到这里,李闲一阵沮丧,早知道昨天应该给李惠打个电话了,现在想再和李惠说话,已是奢侈。

趁着这点魂还在,李闲越加迫切地想回家乡了。

如果魂在家乡里消散,也算落叶归根了。

犹豫了片刻,李闲放回行囊,放回手机,脱掉所有的身外之物,光着身子走出了家。

反锁好防盗门后,将钥匙也放在了门口的脚踏垫下面。

保洁阿姨提着拖把迎面而来,李闲本能地捂住关键之处——但那阿姨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完全看不到。

李闲这才彻底放心。

通往火车站的1路公交车刚好停在小区门口,李闲也不投币,径直走了上去。

这个时间点的乘客极少,公交车上除了一个老奶奶和她三四岁的孙子,再无一人。

李闲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

“嘻嘻,光溜溜的叔叔。”那小男孩冲着李闲笑。

李闲吃了一惊,这小家伙竟然能看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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