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艺便咧了咧嘴,这样的眼睛他这辈子瞧见过多少回了,数也数不清。有不甘的,有惊恐的,这样的蓝眼珠也不是没见过,死了就是死了,也无甚分别。
一刀抹了脖子,罗艺啐了口唾沫:“该死!”黑血从敌兵身下汩汩流出,左右尽是不停爆响的一杆杆火铳,打起来这些新兵便如同泥人一般。一排排走上去发铳,又一排排退后装填,和在新兵营中所学的一般无二,

倒渐渐沉稳了。

两侧,城墙上,激战正酣。城上城下都是惨叫,又有几个明军被打中,一头栽倒,垛口处激射的弹丸横飞,双方都在承受伤亡。不过居高临下的明军,伤亡总比主攻的联军少的多,砰,一个士兵仰

面朝天的栽倒,被射中了颈部,虽有厚实的棉甲围领挡住,但还是血流如注。

水深火热之中,军官们低下身子,大声嘶吼着:“后退,后退”。

“挂悬户!”

正在承受伤亡的火铳手,如蒙大赦,纷乱间大步后退,将射击垛口让了出去。

“悬户,上!”嘶吼声中,有领了重赏的青壮勇士,纷纷上前,在垛口处紧急挂上悬户软壁。城墙上的青壮们弯着腰,将吊着的悬户,软壁砍开绳索,放了下去。呼啦,大桶凉水泼洒上

去。这悬户与软壁前面与顶上都有覆格,搭盖着棉絮被褥,用水打湿后,可以有效地防止城外射来的铳子。

悬户,这也是千百年来,天朝上国在长期战争中的发明,于防止流弹,跳弹用处极大。

悬户挡住垛口后,城墙上略略一暗,一面的阳光被挡住,只听噗噗的一阵声响,又有几发流弹射在悬户上,不过有冷水浇湿的棉被阻挡,那弹丸却是射不进来。

“火铳队,进!”

呼啦啦,大批铳手在军官指挥下,又涌了上去,在暗无天日,硝烟弥漫的城头上,浴血奋战。

“快快快,抬走!”

“担架队,上来!”大群青壮组成的辅兵,抬着一个个担架从城下上来,将城头受伤的,阵亡的士兵抬走,一路上鲜血洒满城头。此时城墙上的各队军官,都是从城墙内开的了望孔上,或是

从悬户中挖空的一个个小洞,张望城外的动静。便只见城墙下的敌兵,一排排,一队队,也在朝着城墙上打排铳。城上城下在弥漫的硝烟中,对射鏖战,联军仗着人多势众,拼死压制明军火力,并且开始挖土填壕。外头的护城河很深,却并未引入活水,这就让敌兵看到了攻破城墙的

希望,冒着巨大的伤亡,动员了大量的人力,将一车车土石填了进去。城上,了望孔,射击孔角度不广,视线有限。一个明军队官嫌悬户挡在垛口处不好射击,稍稍将一个悬户移开了一些,没等他开火,立时面门中弹,惨叫着滚倒在地。见

他如此,再也没人敢移开悬户。

激战半个时辰后,人多势众的敌兵填平了多处壕沟,潮水般涌到了墙角下。战事陡然激烈起来,越发的血腥,此时尚未完工的棱堡工事,无法形成密集的交叉火力,竟被大批敌兵涌上来,将简陋的云梯架了起来。一些高大强壮的敌兵,开始登城

攀爬,欧洲人的联军以大量兵力,扫清了左侧城墙下的一片地方,将那块地方的拒马,鹿角木、铁蒺藜等物清除,还将鸡段壕沟填上。

接着散乱的脚步声响起,喊杀声整天,简陋的长长云梯向城头靠来

城上明军,在垛墙的膘望孔看得清楚,沙哑的嘶吼声,此起彼伏:“擂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个领了重赏的精壮汉子,搬了几个擂石,放在垛墙旁小型抛石机的抛勺上面。

一声喝令:“放”。几十块擂石从城上抛下,重重的往城墙下面砸去,立时,城下响起了一片的惨叫声。咣当,一架云梯还是靠了上来,挠钩深深的扎进悬户棉被里,身材高大的敌兵拼命往

上攀爬,激烈的战斗进入短兵相接的阶段。

“搬开悬户,快快!”

“金汁,放金汁!”

“滚木,滚木!”一块块悬户被掀开,哗啦,滚烫的金汁从城上浇了下去,恶臭味在城上城下弥漫开来,初次上阵的明军新兵们,有些紧张,一股脑的将金汁擂石滚木往下仍。这一通手忙

脚乱,汗流浃背,攀爬登城的大批敌兵却倒了大霉。真真的水深火热,在天朝上国几千年间,积累的丰富守城经验面前,欧洲人的联军遭遇了惨重的伤亡。

再说城墙缺口处,激战进入了白热化,滚下来的尸体越来越多,爬上缺口的敌兵越来越多,开始发铳,往下仍东西,一营明军渐渐有些抵挡不住。

“啊!”疯狂的敌兵从土坡上滚了下来,噗哧,高瘦的敌兵被几根长枪刺穿,挑了起来,拼命踢蹬着。同时一截粗大的原木,也从上头滚了下来,将猝不及防的几个明军长枪手,

撞翻在地,明军铳阵便有些散乱。

“哼!”罗艺脸色有些清冷,这样的仗他是打过的,他深深的懂得一个道理,这样的城市巷战万万不能退让,让出去容易,再想多回来就得付出十倍,几十倍的代价。缺口必须堵

住,不能让这处缺口动摇了全局。

将钢牙咬的咯吱作响,罗艺提着雪亮的马刀,呼喝起来:“上铳剑!”

一旁,几个经验同样丰富的老卒,赶忙呼喝起来:“铳剑,上铳剑!”

卡擦卡擦,不时响起的咳嗽声中,明军士卒一阵手忙脚乱,从腰间的皮套里取出寒光闪闪的短剑,插进灼热的铳口。

“军官在前,随我,杀!”一条高瘦的汉子,手中雪亮的马刀,挽了个刀花,猫着腰往土坡上冲去,身后跟着一个个骁勇军官,短兵相接,惨烈的肉搏战随即爆发。噗,罗艺玩了半辈子马刀,江湖

上有名有姓的马匪好手。猫着腰冲上胁迫,瞅准了,一刀从上到下一记斜劈,快如闪电,噗哧,一个敌兵便倒了下去。

“杀!”三十多个下级军官,人人奋勇,一片雪亮的刀光亮起,竟随着罗艺一鼓作气杀上了坡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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