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棵零星的腐木,偶尔飘着的黄烟,再伴随着地上偶见的泛白枯骨,枯骨旁还掉落着一柄节仗,恐怕正是消失的使节团留下的东西…
看着面前的枯物,虚牛先有了反应,他将目光停留在那一断折的节仗之上,顺着节仗旁的枯骨看去,还看到了破败的车轮残渣,以及零星的腐朽兵器。

那些兵器散落一地,因破败生锈,早已分不清所属何人,只看得出它们一路散落,延伸到更深,更幽暗的林中。

依稀可辨,此杂乱的焦木林中有一条小路,一直通向远方,直直往幽黑昏暗的深处延伸而去,好像密林深渊,而深渊之中又藏着什么。

虚牛看到地上遗留的东西,突然眼神一怔,面色土灰,一改先前那平和耿介的形象,匆忙就往残留物所在之地跑了去。

风菱见虚牛一跑,也拔腿就准备跟着一起去。

她倒不是因为担心虚牛有何不测,凭着仗义想跟着虚牛,风菱跟着往前跑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残留物中有一如巨盆大小的宝箱倾倒在腐木一侧。

果然,风菱除先前大放异彩之时,平常难得有正经时候,见钱眼开才是她的天性。

不过,风菱刚将她那灵动如兔的玉足抬起之时,便就被吴小俊一把拉住,制止道:“阿菱,你修为太弱,别冲动进去,待我召集其他人来后,再去。”

说她修为太弱?哼,你才弱呢!你全家都弱!阻止风菱取宝,那和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风菱心中不由嘟囔了一句。

不过,话说回来,风菱跟吴小俊,及虚牛相比,说她修为弱也确实是事实。虚牛如今可辨,已是化神后期的境界了,而至于吴小俊,恐怕比虚牛还高一截,三人相处了这么久,谁强谁弱一眼可辨。

罢了,风菱想了想,反正宝贝在那,又跑不了,就勉为其难的先等等吧。

于是,风菱表面上一点也不生气,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等待着吴小俊发射信号通知其他人。

随即,吴小俊破开自己的须弥芥子空间,取出了一条长约两尺的烟火棒,打燃火石,就将烟火棒投入了万丈九天之上。

只见一条红色扶摇直上,飘着浓烟,闪着亮芒,发出了“嗖”的一声。

夕阳灰沉,沉甸甸的墨蓝天空上,绛红之色无疑是最夺目的信号。

这烟火棒是六合派通用信号弹,道门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就算沙门之人不知,但他们应当此时也与道门之人同在,也会一同前来。

信号烟已放逐黄昏之空,想必不需多时,其他人也会陆续而来。

而此时,风菱闲来无事,看得见摸不着的宝贝让她心痒难耐,只好投目看看虚牛在做些什么。

谁知这一看,倒把风菱看愣了,她见着虚牛此刻已经将地上散落的兵器察看了一遍,之后眉头紧锁,且还不嫌恶地将地上残破不堪,毫不完整的白骨举起,捧在手中闻了闻…

眼见虚牛这让人难以理解的举动,风菱不由戳了戳吴小俊的胳膊,问到:“唉,你说牛兄他怎么了?从先前就不太对劲。”

吴小俊闻声看了过去,正见虚牛这番举动,想了想,道:“他是在依物辨人吧,大约使节团或者护送使节团的兵士中有他认识的人。”

经吴小俊一提,风菱倒是想起来了,他们虽相处了一天一夜光景,但从未问过虚牛一同探山的原因。她自己的原因不用说,自然是为了宝贝,吴小俊的原因也很分明,是为了风菱随口胡说的山泉琼酿,那虚牛为了什么?

风菱看着虚牛,在嗅了嗅白骨气息之后,将白骨放回了地上,抓了把土灰将其掩埋,之后就见他眼底滑过了一丝悲怆。

说实在的,虚牛的眼睛很小,再加上他牛状的大鼻子,更把小得快要看不见的两只眼眶挤得难以分辨眼中的虚实。

不过,风菱在对向虚牛眼睛时,总有一种感觉,觉得他眼中的感情并不是简单无物,而是多情动人。

当然“动人”一词形容虚牛并不贴切,但此刻的虚牛看起来,眼含的情绪波动,比那本身美貌的沐瑶仙子动人多了。

风菱一路行来,遇见过讲义气的黄狮精,结交过念情深的狐狸精,当然并不是所有妖族都与他们一样,讲感情,讲真意,风菱也遇见过那些为夺招妖幡将她逼入绝境的妖族。

他们奸诈、他们绝情,却也有报恩报义之妖。不知虚牛又属于哪一种呢?

凉凉席风,从腐木林中吹拂而来,让人胆寒,氤氤氲氲的湿气缥缈,凝在苍凉的泥地上,似结成了一层霜。

风菱张了张口,不自禁地又一次多管闲事,开口问到:“牛兄…你来孤山之上寻找何人?”

虚牛被风菱的话惊醒,从先前的哀叹之中走了出来,慢慢回步道:“来找一位兵士,他是我家乡一叔伯的儿子,两年前从了军,一直都与家里人有书信往来,直到半年前断了音讯,后来查了查,他也是前往孤山护送使节团的那一队军士之一。”

“虚牛的家乡?莫不是护送官兵中也有妖族之人?”风菱怔了怔,再次问到。

虚牛摇了摇头,仰头呼出了一团热气,笑道:“不是,他是一个凡人。”说着,顿了顿,续而道,“其实…那里并不是我的出生地,只是我觉得,一个想要回去、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地方,便是家乡。”

风菱对于虚牛的回答,很认同。

是啊,若是有想回去的地方,那无论是哪,都能被唤作家乡。

有家乡的感觉真好,风菱也想回家,回家就有人一起面对困难,回家就能依赖“家人”,可是风菱的家乡,在哪?

被虚牛一言,牵入思绪的风菱,陷入了莫名的伤感之中,她最讨厌这样的状态,最讨厌因别人导致自己感同身受。因为,一旦感同身受,她就会多管闲事,明明知道不管也不会如何。

话到此处,虚牛回忆起了自己所说的那个“家乡”,他说到:“曾经我一心修道,为修仙道走火入魔,恍恍惚惚到了‘家乡’,当时饥渴难耐,见一小童,便想把他炼化吃了。可没想到,小童见我可怜,送我一碗饭,而后当地村民收留了我…说来也丢面皮,竟因一饭之情,我与村子百姓竟相处熟络了。”

说到这里,虚牛饶了饶脑袋,讪红的脸,呵呵一笑:“时光过得极快,小童从幼子,到极冠,又从极冠到苍老,再步入黄土。我本想等他们死后就离开,可是村中不断有新孩降诞,每个孩子都让我忆起当初,不愿放心离开,每每想走,却走不了很远,谁想这一留便留了两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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