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家男人询问的目光,张银花笑着点头。
“昨个傍晚洗衣服的时候,林媒婆明面的问过我,看我下半年有没有给大闺女找婆家的想法,还说咱村里有小伙子已经托她准备说亲了。”

张海山放下碗筷,重哼一声,脸色阴晴不定,恨恨啐道:“是哪家的混账小子,毛都没长全乎呢吧,这就要开始惦记姑娘了!也不知道他家大人知道这事嘛?该不是他自己的意思吧!你可问过林媒婆吗,他们家的条件如何?家里兄弟几个?上面有凶狠的妯娌和小姑子吗?招弟脾气好,别嫁过去了受气啊……”

张银花看着自家男人宛如被抢了糖吃的炸毛猫,又好气又好笑,嘴上回应道:“昨天就是试探我的意思,具体的情况还要等今儿晌午后,她来找我细聊,到时候一问是谁家小伙子,不就知道了。这乡里乡亲的几十辈子,谁家那些事还不是跟摆在明面一样的透亮。”

想想是这个理,张海山闭了嘴。早上刚觉得家里几个女人伺候他一个老爷们,倍儿有幸福感,可这眨眼功夫,就有人要大张旗鼓的娶走一个。怎么想,心里就不顺气了,暗啾啾的觉得那没见面的小伙子是来添堵的。

张海山抄起凉茶一口喝干,抹着嘴巴起身向外走,“我下地了,中午让老三送……算了,让老二送饭来吧。”

看了一眼张赔钱那张花猫脸,等到中午的时候,还指不定三丫头玩疯成啥样子哪,泥猴子送的饭能吃嘛!

张海山开门欲出,一个矮胖小老头正好立在门外,抬手准备叫门的样子。

张海山大感意外,“五爷,你来找我吗?”

这大早上天刚亮,同宗的五爷张福全,怎么就跑他家来敲门。

“哎,海山啊,你已经起来了,正好正好,快跟我走吧!”

张福全富态的挺着肚子,油光锃亮的额头一层薄汗,他一把拉住出门的张海山,转身就往回走,边走边念叨,“快啊,跟五爷爷去村正家,有个好活计交给你办呢!”

“噢噢,好。”张海山楞乎乎跟着往外走,忽然回头对张银花吼,“孩他娘,我跟五爷去村正家,你别给我准备晌午饭了!”

说完顾不上等回应,和张福全直奔村正家而去。

“这么急,不是出啥事了吧?”张银花担忧的皱起眉头。

“娘,放心吧,准是好事。”

张盼弟半眯眼看向天空,精明的大眼中闪过几分讥讽与世故,“五爷那种无利不起早的性格。能这么早来叫门,就肯定有利润在等他,而且份额怕是不低呢!”

张银花抬头看看日头,决定带着张招弟和张盼弟下地做些简单的农活,留下张赔钱自己在家玩耍。

等娘和姐姐们离开了,张赔钱从厨房大锅里端出稀饭,也没坐到桌前,就站在灶膛旁边,吸溜吸溜就把一海碗稀饭喝完了。喝完放下碗,胳膊袖子一蹭,抹干净嘴巴,出了厨房就奔大门外去。

整个张家村,一半是如他家的茅草房,但也有如正房祖爷爷,五爷这种家底殷实的盖起了土坯房,至于砖瓦房则只有村正家一栋院落。

普通人家盖房子讲究风水,但是也就是图个光照好,住得舒服,功能齐全。

可是村正大小也是个官,这房子盖得就要有讲究了。

正门外一整面白面灰瓦的影壁墙,居住院子也是青砖砌成四四方方,讲究一个坐南朝北,前低后高,藏风聚气,挺有一派官家气势。

所以一般情况下,村里的小孩们都不去村正家附近玩耍,免得得罪了村正的“风水”,回来被爹爹吊打。

张赔钱灵猫般窜过去,一巴掌拍在年龄最大的男孩后背,“小北,你们在做什么呢?”

所有小孩齐齐回头,同时食指放在嘴前嘘她,“小点声啊!胖虎说,听他爷爷讲,今天有外乡人来村里,这人要常住下了。”

胖虎是村正的孙子,也是整个村子的孩子们的消息热点。谁家男人打婆娘,谁家寡妇偷汉子,他是一准知道的清清楚楚。

张赔钱从善如流,小声的问,“哦,什么人要常住,这跟你们蹲这瞧,有啥关系?”

小北作为猎户人家的孩子,他有着小山一样雄壮的身躯,同时也继承了父亲憨厚老实的性格。

他憨厚的咧嘴一笑,“没啥事,就是听说这人可厉害咧,所以过来看看。”

“胖虎说他很厉害?比你爹呢?!”张赔钱意外的问。

小北不好意思的抓抓头,“胖虎说比俺爹厉害多了,所以俺特地来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壮汉!”

大家脑子里想到小北的父亲,宽阔的肩膀,粗壮的手臂,一身黝黑发亮的肌肉。

比小北父亲还要雄壮的男人,这个……那是人熊吧!

“出来了,出来了!”有个小娃示警。

所有孩子缩回草垛子,再慢慢探头出来看。

村正的影壁墙后面,转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人是村正,五十开外的年纪,灰白的头发梳理的根根分明,一身长衫浆洗的干净整洁。

后面跟着矮胖张福全,短装打扮却是一身新衣,料子也是镇子才有的细棉布,慢悠悠晃荡着出来,嘴里叼着旱烟袋,吧嗒吧嗒的抽着,烟雾飘散开,围绕他转圈,猛一看挺像山庙里供奉的那个总是开口笑呵呵的泥塑神明。

再后面是张海山,眉头眼角鼻子都快皱到一起去了,脸色泛着微微潮红,嘴唇紧抿着,嘴角却抑不住上扬,眼中光芒闪烁,有些莫名小兴奋的状态。

最后,人影一闪,墙角慢慢转出一袭白衣身影。

那人高高绾着冠发,冠上一枚润泽的脂玉,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身上着白色长衫,上面绣了银色暗纹,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舒适飘逸,形态优美极了。

他似有所感,侧头看向草垛子,一把宣面撒金粉折扇半打开,遮挡了半张脸孔,只看见眉眼弯弯,似是在笑,眼尾眉梢上翘,有种不分性别的,惊心动魄的魅惑之美。

周围安静异常,所有孩子都看呆了,虽然隔着远了点,看不真切,但是就这么朦胧的距离,才让人更觉得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恍惚的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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