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营领命封城,分作四股,邓小闲自己带了三人,修习奇门遁甲的陈氏兄弟领了八人,其余两拨分别跟着马员外和程荃。
步安去到林府的时候,程荃一行刚好锁闭了北门,登上宁阳县的北城墙。

县里城防空虚,根本没有遇到抵抗。

“一点动静都没有,邓统领他们想必也都顺利吧!”有人朝城内眺望,一脸兴奋地喊道。

“别嚷嚷,都安静些。”程荃沉声下令,一边伏低身子,顺着箭孔往城内观瞧,一边摆手示意大伙儿全都蹲下,接着缓缓道:“咱们动手太快,城里便有妖邪,也不及阻拦。可一旦闭拢了城门,被它们察觉,则必有一战。”

刚才叫嚷那人姓张,人称五哥,年近三十,修为平平,却很是啰嗦,眼看被后生吼了,脸上有些挂不住,仍旧站着不动,嘿嘿直笑道:“程兄弟胆子太小,咱们进城都好些日子了,除了中了邪百姓,哪有什么妖……”

他“妖”字才出口,眼睛便瞪了出来,似乎被什么东西吓傻了。

只听“嗖”的一声破空声响,伴随着嘎嘎怪笑声,一个黑影从城墙上掠过,眼看就要撞上的时候,张五才突然跌坐下来,堪堪避了过去。

并不是他危急时刻突然反应过来,而是被人揪着胸口衣襟,生生拽倒在地的。

“冷……冷姑娘……”张五冷汗直流,兀自后怕。

拽他的,正是修习器玄,有一口本命铜铃的冷姑娘。

“是什么东西?”冷姑娘已将铜铃捏在手里,口气照旧平静,就像她的姓氏一般。

“妖……是妖……身子是鸟,却长了个人脑袋!”

“都别动,等我号令。”程荃低吼一声,弯着腰,伏低了身子,借城墙垛口掩护,脚下沿奇怪的路径跨出七八步去,回转身时,手里已擎着一杆小小的阵旗,身前方圆丈许,布满了错综复杂的青色丝线。

他单足半蹲,像是预备狂奔前的样子,握着阵旗的手,缓缓摁在地上,同时谨慎而凝重的眼神朝众人扫视一圈,微微摇头,示意大伙儿不要发出声响。

紧张气氛维持了一会儿,见毫无动静,冷姑娘突然朝程荃使了个眼色,紧接着突然站起身,朝四周眺望。

她起身的瞬间,嘎嘎怪笑又复响起。

像是故意等待似的,冷姑娘站了片刻,盯着空中飞来的怪鸟看,直到那怪鸟即将扑到身前,才突然坐倒,同时手上铜铃震荡,发出清脆的铃音。

这回那怪鸟像是知道她会有这个反应,到了跟前便收起羽翼,朝城墙落下,两只尖爪直直朝她抓去,却在铃音泛起的金钟光芒撞到时,吃痛退缩,展开双翼猛扑,眼看就要飞高。

离得近了,众人才看清,这怪鸟分明是一只乌鸦,只是不知为什么体型变得如此之大,而在原本应该长着鸟头的地方,是一个黑发黑瞳,笑得诡异之极的少年头颅。

“想跑?!”

程荃突然一声断喝,手中阵旗高举过头,整个丈许大的缚仙阵,顿时照着这怪鸟,自下而上兜了过去。

怪鸟慌乱中急急扑腾,撑得那缚仙阵夸张得变形。

假如放在一个月前,这法阵说不定已经崩散了,可今时不同往日,程荃体内灵力之充沛,几乎取之不竭。即使阵中灵力随着牵扯而逸散,他也可以轻松应对。

而那怪鸟扑腾了几下,终于撑不住了,整个身子迅速缩小,变成了一只平平无奇的乌鸦,被困在阵中,动弹不得。

程荃正要束缚法阵,将它彻底困死,却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见靠坐在城墙垛口的张五哥,不知何时,竟被从垛口后绕过来的几只孩童小手,扎穿了眼眶、撕破了衣物、揪住了头发,正往上渐渐拖行,背后的石壁上,猩红色的血渍触目惊心。

一旁修士眼疾手快,挥剑直劈,电光石火之中,一下砍断了两条手臂。

尖叫声起,所有小手全都缩回了城墙后。

“小心!别靠近两侧墙壁!”程荃大喝一声,双手握住阵旗,齐齐发力绞动,手中的缚仙阵迅速变小,然后暴烈开来,血肉和羽毛四下溅开,那怪鸟显然是身死魂消了。

众人听他吩咐,赶紧站到城墙中央。环顾四周,只见许许多多只手,大小不一,肤色深浅有别,却都攀在了城墙上,一眼看去,令人毛骨悚然。

“哪来这么多妖物!”有人惊叫,声音中带着一丝难免的绝望。

“拼了!大伙儿一齐上!”

程荃双手各持一枚阵旗,咬牙正要动手,突然听见一声怪叫。

“不好……”

还没来得及分辨,这怪叫是从哪儿传来的,转瞬间便已经响成了一片。

“不好……不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

这声音延绵数里,仿佛从城中每一个角落发出。眼前攀援城墙的无数只手,顿时消散一空。

程荃呆立半晌,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城墙垛口处,朝外张望。只见城内大小鸟兽,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汇集,气势惊人之极。

他探头看了一眼城墙下,什么都没有发现,仿佛刚才那些手掌,是从城墙上凭空长出来的一般。

“城中出了什么事?”冷姑娘站在他身旁,像在自言自语。

“要不要去看看?”有人问。

“不行!”程荃摇头,不容置疑地答道:“咱们的任务是守住这城门。别看了!都小心点,别又中了妖物的计!”

众人闻言,全都从垛口退了回去,城墙上又恢复了平静,只有一具渐渐变得僵硬的尸体,提醒着在场所有人,这宁阳县城,远非看上去那么安全的。

程荃隐约觉得,刚才千钧一发,生死一线,突然间情势急转,所有危险都消失无踪,似乎并不是一个巧合。

这密密麻麻的怪手同时消失,以及城中鸟兽都往一处聚集,看着都像是救急去了。

会不会是步爷的安排?

他让白营封城,知道会有危险,因此早就安排了先手,攻敌之必救?围魏救赵?

程荃深吸了一口气,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握着阵旗的双手,仍旧攥得死死的,十指关节,因为过分发力,竟变成了青紫色。

想到如此危机四伏之际,步爷还能把所有事情,安排得丝丝入扣,心中不免惊惧又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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