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北心里也憋了一口气。刚刚坐在车上,他回想着最近的一系列行动,保险柜也好,小偷也好,似乎总有人抢先一步,而且还设下埋伏,等着他去踩。回去做罗西北已经不可能了,罗西北这个人就和那堆废墟一样,已经荡然无存了。继续做韩东,太累了,而且,太他妈失败了!想到此,罗西北也拿起酒瓶,把里面的啤酒一饮而尽。
从小饭馆回小区,要经过一条黑漆漆的小路。邱海扶了扶眼镜,四下张望了半天嘟囔道:“厕所明明就在这儿啊,咋就找不到了呢?”

罗西北也尿急得厉害,见邱海还在晃晃悠悠的摸索,他等不及在路边解开了裤子。不一会儿,邱海也走了过来:“冬天就不能喝啤酒,老想尿尿。”

寒风吹过,俩人禁不住一阵激灵。忽然,一个东西从邱海的怀里滑了出来,只见他在黑暗中一阵慌忙的打捞,连裤子滑下去都顾不得管。罗西北看着他滑稽的样子,打趣道:“什么宝贝,比命根子还重要?”

“嘘!”邱海压低声音说道,“这才是我的命根子!走,找个有亮儿的地方给你看看。”

小区的路灯下,邱海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藏蓝色烫金笔记本。罗西北伸手要接,邱海又不放心地抽回去:“小心点,这是宝贝。蓝宝贝书。”

看样式,已经可以知道这本子大概有些年头。翻开硬质封皮,里面的纸张都有些泛黄了,而且大概被多次翻阅,所以还有些脏。但扉页上的字迹却很工整漂亮,右下角写着一个名字:武向光。再看里面的内容,有文字,有数字,还有大堆陌生的符号和计算公式。

罗西北看不大懂,也没什么兴趣,翻了几页就还给了邱海。

见罗西北一副兴趣索然的样子,邱海惊讶地问了一句:“完了?没看出点什么来?”

“我又不是科学家,看不懂你们的研究成果。”

邱海再次打开本子的扉页,指着右下角的名字:“这个人不认识?”

武向光?罗西北使劲儿回忆了一下自己接触到的有关韩东的信息,确认这个名字从来没有出现过。

见罗西北一脸茫然,邱海笑了笑:“看来她真是没跟你说过。”说着,他合上了笔记本,重新像宝贝似的把它揣进怀里,之后他沉吟了半天,最终下定决心般地说道:“话也到了,酒也到了,我就都告诉你吧。”

“武向光是一位顶尖的理论物理学家,他的研究成果在当时引起过全世界范围的高度关注。他在学术上的想像力和创造力,我认为至今没一个人能匹敌。可惜,现在没人知道他了,即便在网络上也几乎搜不到他的消息。”

“为什么?”罗西北问道。

邱海摇摇头:“不知道,突然之间,他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的人,他的成果,甚至他研究的领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这些人和事从来没有存在和发生过一样。”

“那你怎么知道他?”

“因为我见过他。”邱海的眼睛望向天空,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可能不会相信,我曾经是个神童,12岁就进入了科大的少年班。有一个学期,武教授给我们开过一门课程。鉴于我们当时的知识水平,他只是在课堂上讲了些皮毛,但这已经足以让我迷上他的理论。下课后,我经常缠着他问东问西,并把自己的一些想法都告诉他。现在看来,那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笑话。但武教授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在指正我的同时,不断地启发和引导我。”

邱海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这么高尚的师德,甚至比他研究的尖端理论更难能可贵。当时,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拿到本科学历后,一定要报考他的研究生。遗憾的是,那个学期结束后,武教授因为要攻坚一个项目,没有时间再给我们班开课。最后一次见面,他对我说了很多勉励的话,还拿着一个藏蓝色烫金的笔记本对我说,等项目做成了,我就把这本宝典传给你。”

“就是你刚才给我看的蓝宝书,看来他的项目成功了。”罗西北说道。

“不,”邱海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他突然消失了。没有原因,也没有结果。”

“你没打听过他的消息吗?”

“我当然努力过,但此时我的人生也被裹挟进了一些莫名其妙里面。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同学老师都开始礼貌地疏远我。换了几个研究方向,但论文却迟迟不能通过。最后,在一位刚刚升任的导师的帮助下,勉勉强强拿到了硕士学位。我们这批学生,当年录取时就讲明,有免试直升博士的资格。但整个学校,没有一位导师愿意带我。甚至我拿着自己的资料,申请的几位外校导师,也都婉言拒绝了我。不客气地说,我的学术水平在同期中是绝对的佼佼者。但所有人都选择了视而不见,都选择了礼貌的拒绝。我就像一颗种子,被一阵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到了半空中,漫无目的地四处漂泊,惟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从此,我离科学越来越远了。”

邱海叹了口气,继续说:“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这种打击对我来说,是致命的。我绝望极了,感觉自己被命运玩弄了,抛弃了。直到现在,我都不敢回想那几年的时光,处理不了人情世故,四处碰壁,能着陆到现在这个位置,我几乎搭上了半条命。”

“是蓝宝书的突然出现又拯救了你吗?”

“突然出现?”邱海听到罗西北的问话,忍不住嘲笑道,“你不是警察吗,怎么这半天还没看出什么苗头?我好端端的为什么把自己倒霉的前半生告诉你,蓝宝书怎么来到我手里你想不出来吗?”

见罗西北依旧一脸茫然,邱海无奈地摇摇头,“笔记本扉页上的名字还记得吗?武向光!你身边有多少姓武的?”

“武霞!”罗西北被击中了,他盯着邱海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们是……你们是……”

邱海拍了拍罗西北的肩膀:“武霞是武向光教授的女儿,大概二十年前,我已经见过她了。不过,那时她还是个没上学的小女孩,聊聊数面,她应该也不记得我了。再遇见她,是五年前。”

邱海的眼前似乎闪过了一幅幅以往的画面,他看着这些记忆,继续说道:“我去科大给一个研究生送论文,正巧遇到她搬了一箱子父母留在学校的遗物回家。箱子里都是书本,沉得很,我好心上去帮忙,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蓝色烫金笔记本。武霞长成了大人,模样却变化不大,只是眼神不似小时候那么明亮活泼,更多的是胆怯和忧郁。也难怪,年纪轻轻就经历如此巨大的波折,能顽强地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二十年前你只是见过她,五年前才真正爱上她?”提到武霞,罗西北的语气有些微妙。

邱海再次摇摇头:“刚才你是联想不足,现在是想像力过度了。我接近她守护她,并不是因为爱上她,我爱的是这本蓝宝书。不怕告诉你,这个笔记本是我和武霞熟络之后,从她家里偷出来的。”

罗西北看了他一眼。

邱海正视着他的眼睛:“手段的确不光彩,但我想,武教授如果知道这些应该也不会怪我,他明白这个东西放在别人那也没用,只有我还有可能再次盘活它。至于武霞,她至今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谁。对她,我只是在报恩。”

邱海说得特别诚恳:“武教授对我有知遇之恩,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懂我理解我的人。他不在了,我有责任照顾好他的女儿。至于男欢女爱,我真的没时间。人生已经蹉跎了十数年,我要抓紧剩下的每分每秒,去完成武教授和我共同的理想。”

邱海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他抬头眺望天空,良久之后喃喃自语道:“武教授曾经对我说,每条宽广的大路旁边,都会有一条僻静的小路。找到它,把它调整到正对你的方向,你就会看到原本的大路也能呈现出不同的景色,那里就是真理的所在。武教授,我在小路上保护着武霞,在小路上探索您的理论。即使被误会也没关系,我愿意赌上自己一辈子的时间,追寻您曾经探索的路,可您说的真理到底在哪儿?”

邱海的话像一道谜题,引得罗西北也深陷其中,谁都没有注意到远远的武霞的身影。

虽然邱海离奇的经历让罗西北自觉酒醒了大半,但第二天早晨,他还是起晚了。不过现在没有人来追究这些——一个特别专家视察组两天即将抵达兰州,副省长亲自迎接带队。

几乎所有的警力都投入到对视察组的安保工作当中,包括之前在市局门口加装全新的安检门,也是这项任务的一部分。景天城则是毫无疑问的行动总指挥。

罗西北不在这次行动的名单之中,他同样被委以重任,在局里留守值班,全面负责除了特别安保任务之外的一切工作。名头很大,但实际上他手下可供调配的人数,大概两个手就数的过来了。

罗西北在心里默默祈祷,那些偷鸡摸狗的小混混们能稍微消停两天。况且他的实际工作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悠闲,段大川用一通急促的电话把他叫醒,快速地布置了最新的任务:完全掌握视察小组的行程安排,并要做好最后一天会议的窃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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