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山上有座寺庙,名叫真如寺,这座寺院在本地非常出名,香火不绝。
真如寺以“农禅”著称,自给自足,在这个军阀割据、民不聊生的年代,寺院周围显得非常祥和,有种世外净土般的宁静。

朱璃不明白武悼为什么还有心情拜庙,他们可是逃往信州的叛军啊,军资短缺不说,人心还有点不稳,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应该寻找粮草、稳定军心吗?

不过不明白的人可不止他一人,张归霸三兄弟同样稀里糊涂,他们只是将期翼的目光看向朱璃,毕竟若想知道原因,朱璃问起来,总比他们要方便的多。

对此,朱璃只能报以苦笑,却没有追问,默默地跟随武悼进入了真如寺。

经小沙弥引荐,武悼一行在一方大殿中,见到了真如寺中的掌权人物,这是两名寿眉低垂,行将就木的老僧,神色凄苦,似乎人人都欠他们钱一样。

其中一名矮小干瘦的老僧,连同他身边那位粗壮的老僧,一眼就看出武悼的不凡,一同向着他垂首竖掌道:“阿弥陀佛,老衲全庆。”

“老衲全诲。”

“恭迎施主光临敝寺。”

客套之后,矮小干瘦的老僧,也就是全庆,苦着脸询问道:“不知施主,光临敝寺有何贵干?”

武悼没有看他们,只是煞有介事地打量着大殿之中的摆设,大殿十分宏伟,佛裱金妆,蒲团锦绣,十分大气奢华。

看到这一切,武悼这才回头看向全庆,淡淡地道:“行军到此,军粮短缺,久闻真如寺‘农禅’并重,想必余粮充足吧,在下冒昧,想来借点粮食,一解燃眉之急。”

借粮,还是向和尚,这个理由瞬间惊呆了朱璃等人,他们觉得这个理由非常不可思议,望向武悼的眼神也变得十分诡异,似乎都被他这种天马行空般的行事风格,给镇住了。

就连对面的两名老僧,一听“借粮”两个字,看向武悼的眼神也惊异了很多,神色也变得不善起来。

朱璃对于唐代的宗教不了解,因此觉得奇怪,他并不了解唐朝的佛教,究竟兴盛到了何种程度,武悼虽然重活一世,却是货真价实的唐代人,对于佛教的富有,他深有感触。

有唐以来,是中国佛教最盛行的一个朝代,没有之一,千古女帝武则天就是出生在佛教家庭,她的称帝依据就是佛教理论,可见,佛教当时的影响之大。

唐朝也是寺院最多的一个朝代,原因很简单,寺院享有免役、免课的特权,很多平民活不下去了,就朝寺院里一钻,从此再也不用交税了。

而且寺院经营园林、各种世俗生意,再加上大批的当权者笃信佛教,上行下效,礼佛成风,使得再小的寺院,也有源源不绝的布施收入,唐朝的和尚,他们生活得可比平民百姓不知优渥多少。

和尚有钱有粮,武悼深信不疑,现在天下大乱,最有油水的寺院,却并没有经受大规模的破坏,他这才将主意打到和尚身上。

“阿弥陀佛,老衲等寺院僧侣,皆是出家人,出家人吃万家饭,衣天下裳,何来余粮

赠与将军?”干瘦和尚虽怒,却面无表情,出言拒绝。

武悼轻睨了对方一眼,不客气地道:“既然大师也知道,出家人吃万家饭,衣天下裳,可是如今天下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佛门笃信因果,百姓们祖祖辈辈,布施香火、供给你们生存下来,这是不是因果呢?现在他们的子孙后辈,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大师为何不周济他们,了却这桩因果呢?”

“或者说,出家人向来都是伸手要钱的,从没打算过感恩戴德,以图后报?”

武悼言辞犀利,咄咄逼人,就差没有说这些和尚,不过是一群知恩不报的畜生了;如此侮辱,两个老和尚怎么可能受得了,矮小干瘦的全庆,闻听此言,愁苦的脸色骤然涨得通红,颤抖地指着武悼连声道:“你、你......”却半天也没“你”出一个结果来。

他旁边的那位粗壮和尚全诲,见此情形,连忙低呼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敝寺确实没有余粮,若有多余的粮食,老衲等人,也绝不会放任百姓食不果腹,定然会竭力接济一、二。”

“哈哈哈。”全诲之言,让武悼放声狂笑起来,眼神冷厉,凶气逼人,“有道是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个老和尚不诚实啊,既然你说寺中无粮,可敢放任我等搜索一番。”

这话一说,全诲神色瞬变,怒视着武悼,厉声喝道:“施主,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老衲师兄弟见施主远来是客,这才同施主好言相慰,施主若是动粗,却也知道我佛也有怒目时。”

全诲此言威势凛凛,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他们的威胁,武悼会怕吗?

当然不会,他冷眼看着全庆、全诲两个大和尚,淡然道:“佛祖慈悲,怒目屠魔,可我武悼心系家国,沥胆为民,自信非是恶魔,若是老和尚偏要指认武悼是魔,不妨来屠便是。”

全庆、全诲一听,苦大仇深的表情一变,面容之上,立刻涌现出狰狞狠戾之色,全庆的双手举起,突然凌空互拍了两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大殿后方,突然冲出两队灰衣、精壮的僧人,他们气势汹汹、手持木棍,片刻功夫就将武悼等人团团围住,只待老和尚一声令下,这些僧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向武悼等人出手了。

武悼冷眼看着这些人,对此毫不在意,他不动,朱璃、张归霸等人虽然凝神戒备,却也没有妄动,局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眼看一场拼斗在所难免。

就在这时,一名漆发如墨、纶巾束发、一身白衣的青年踉跄而来,他的样子有些轻浮,手里还拿着一个酒葫芦,口中醉醺醺地朗诵道:“月下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醉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这是《月下独酌》,诗仙李白的大作,表达了李白怀才不遇,由孤独到不孤独,再由不孤独到孤独,最后不孤独的复杂感情,如今从白衣纶巾的青年口中朗诵而出,竟然有种醉生梦死的感觉,韵味深长,闻者心酸。

他的贸然出现,倒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对峙的双方,竟然谁也没有率先出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月下独酌》的诗篇较长,踉跄青年从进入大殿门口就开始吟诵,他东倒西歪,蹒跚而行,一头冲进了对峙双方的中间,直到他勉强站好,整首诗这才吟诵完。

青年醉眼朦胧,缓缓地抬起头来,似乎准备看向武悼,然而,武悼还没有什么反应,朱璃的神色却大变起来,因为就在这位青年抬头的一瞬间,他脑海中的《山海经》又出现了。

伴随着振聋发聩的宏大声音,同时响彻在他的意识之中:“郭奇佐,英魂郭嘉,在世之身;郭嘉,字奉孝,三国时期魏武帝曹操的重要谋士,有“奇佐之才”、“世之鬼才”等美誉,英魂不屈,现世济民,英魂现,归位山海。”

郭奇佐,也就是白衣纶巾的青年,他本是一名落第士子,借居真如寺,每日借酒浇愁,郁郁寡欢,刚刚他醉眼朦胧之间,突然听到武悼的那句“可我武悼心系家国,沥胆为民”之言,立刻惊醒了几分,连忙跑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物,竟然敢如此大放厥词。

可是当他抬起头来准备看看武悼的时候,心中有所感应,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神力牵引一般,他不由自主地就将视线偏移了,定定地看向站在武悼身侧,那名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甲胄在身,腰挎长刀,手持一柄精钢长矛,雄姿英发、卓绝不凡,恍惚之中,似有光环加持,让他看起来犹如人中龙凤,风华无二。

少年也愣愣地望向郭奇佐,那种眼神似乎能够一眼看穿了别人的前世今生一般,洞若观火,清澈神异。

看到朱璃,郭嘉八成醉意,瞬间又惊醒了五成,也不顾周围的形势有多严峻,对着朱璃就是一礼,恭声道:“在下许州郭奇佐,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郭嘉是颍川阳翟人,唐代,颍川郡改称许州)

郭奇佐的行为,让朱璃从愣愣之中回过神来,见对方如此有礼,他也不能怠慢,连忙拱手回应道:“在下徐州朱璃,先生客气了。”

“徐州,许州,哈哈,不仅地域邻近,而且发音相同,看来,我们两个有缘啊,能冒昧请教一下,阁下在何方高就吗?”郭嘉似乎对朱璃十分感兴趣,没话找话,追问不舍。

这可是历史名士啊,当年曹操,身处四战之地,最终却能够雄霸中原,郭嘉功不可没。新中国的伟大领袖就说过:郭嘉是历史上一位杰出的智谋之士,他的十胜论几乎涉及了中国兵法思想的各个方面,切中要害,言简意赅,博大精深,古今罕成。

这样一位绝世人物向朱璃哔哔,朱璃都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过他还是清醒的,自己是做什么的,他现在可不敢到处乱说,只能略显羞愧地避开对方的目光,转而看向武悼求助。

武悼一见这位士子,竟然对朱璃如此感兴趣,暗下非常开心,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看来并非我武悼一人眼光独到,世上还是有很多慧眼识珠的人的。

一念至此,他毫不犹豫道:“他叫朱璃,现任草军果毅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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