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五日,李伯谦在雍丘城下碰的头破血流,所部死伤近半,最后无奈退回襄邑,接受了失败的命运,派心腹至大营向元沐兰请罪,并乞补充兵卒。
然而,雍丘之战的失利,宣告了以偏师深入敌后的策略正式破产,那么摆放在元沐兰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攻打仓垣!

不打下仓垣,魏军主力无法安心南下和李伯谦部会合,毕竟后方随时都会被仓垣军切断粮道,此为兵法大忌。

更何况仓垣城内还有十万石粮草,可以解魏军的燃眉之急。

这个诱饵,明知有毒,也得咬了!

经过数日准备,元沐兰率军直逼仓垣,她虽然不至于向屈竑那样丧心病狂的驱赶百姓为前驱,可也裹挟了十余万当地百姓充当役夫,承担拉纤、推车、伐木、开山、挑担等杂活,节省了大量人力和马力。

仓垣守将柳叔孙是荆州军除过澹台斗星和薛玄莫的第三员大将,深受檀孝祖的器重,所以经过他的推举,徐佑把仓垣重任交给了柳叔孙。

得知魏军主力围城,柳叔孙毫不慌乱,居中调度,井井有条,和凌操的装逼不同,这位是真的牛逼!

一代坑王,从今天登场。

俗语说人过一万,彻地连天,魏军数万铁骑从北而来,烟尘百里,鼓噪震地,声威之大,称得上神鬼辟易。更可怖的是,行军途中阵列有序,前后纹丝不乱,旗帜林立如乌云漫卷,矫健骏马宛若游龙,黑色的袍服尽显肃穆和萧杀意,从大处到细节,军容鼎盛,无不彰显着六镇精锐的底蕴和战斗力。

左右双翼的千人骑队忽而分成数股,忽而合纵一处,控马如臂使指,随时探测周边数里的动静,杜绝了任何被偷袭的可能性。

来到城前,突然数百骑冲出队列,疾驰如电,竟冲到近处,张弓搭箭,如雨倾泻城头,然后趁楚军来不及反应,又纵马绕城别处,如此反复,射遍四城,骄悍气一览无余。

城头上的楚军无不震骇,虽有盾牌和女墙遮掩,可也有七八人中箭倒地,士气大受影响。柳叔孙于是故意在城门楼摆酒,两童子身后抚琴,面对乌云蔽日的敌人,淡然自若,举杯而尽,视魏军如无物。

见主将这般镇定,短暂的慌乱过去,倒也都平复了下来。接着魏军遣了使者进城劝降,开出了足以让石人动心的条件,却被柳叔孙二话不说砍了脑袋,尸体挂在城头,表明死战不退的决心。

先礼后兵,既然探明了柳叔孙的态度,魏军也丢掉幻想,抓紧时间,开始准备攻城。

方才绕城四射,既是扬威,也是勘查。仓垣有八门,抛开四个水门,还有四个正门,东门河道纵横,七八条水系绕城而过,不利大军展开,南门又被二水中分,把陆地隔开成前后的断层,其余两门虽说也有护城河的防护,可平原广阔,利于进攻,所以魏军把攻克的重点放在了北门和西门。

柳叔孙算定敌人的布置,早早的就在北门、西门各布置了一千人,南门布置了八百人,东门两百人,以两千人为预备队。

可又额外召集了城内的地痞和青壮凑了八百多人,穿上军服,手拿刀枪,在东门多竖旗帜,做出人多势众的样子。

这是柳叔孙的谨慎,以免魏军真的脑袋发晕来攻打东门,故而用百姓冒充部曲, 虚张声势。

二十名巨兽般的力士站在高台,赤膊握着小树粗细的鼓棒,随着传令兵的齐齐呐喊,同时用尽全身气力,砸向方圆九尺的战鼓正中心。

咚!咚!咚!

雷霆响彻天地,仿佛人心也随着鼓声而跳动,魏军感受着血气翻腾的强大冲击力,个个面目通红,无穷的战意充斥脑海,浑身好像使不完的劲,恨不得立刻登上城池,将楚军生吞活剥。

鼓声就是命令!

无数飞石从魏军的后方横空而来,密不透风的箭矢随着疾驰往复的骏马,瞬时遮天蔽日,火力之猛,压得楚军几乎无法抬头,更别说反击回射。

“不急!等!”

柳叔孙很沉得住气,魏军善射,加上骑兵来去如电,若是这时回击,多半是射不中的,徒费箭矢,也伤士气。

五座大约有八丈高的望楼耸立,上各有两名兵卒手持白、黄二色旗帜,居高临下,观察守军的动静,并用旗语发出楚军被压制的反馈。

中军发出命令,五千步卒推着云梯和木幔车冲了过来,瞬间推进了三十余步。而第一波次的骑兵也射空了箭囊,掉头回转,第二波次的骑兵正加速前来,交错之时,短暂的箭雨停歇,柳叔孙敏锐的抓到了这个间隙,随即下令,千余部曲开始露头,以劲弩强弓回射,只是步卒大都躲在木幔车后,杀伤不尽人意。

与此同时,几十座轒辒车依次出阵,前后不一,速度不一,这样可以避免被城头投石机以近似的参数调教后击中。这种车以大木作周框,下有四轮,上架如屋顶,以生牛皮蒙之,车内可容十人,在里面藏着推车,能够有效躲避矢石,是填埋壕沟和护城河的利器之一。

楚军的小型投石机发射了三砲,根据落点的回馈调整了参数,然后再次砲击,这次成功击中了七座轒辒车,登时车毁人亡,魏军死了三十多人,重伤四十余。

很快,轒辒车超过了云梯和木幔,在己方的掩护下推到了护城河边,车内的兵卒把背负的土袋先后扔进河水里,须臾之间,填平了近半,然后就地挖土,眼看着要不了多久就能葬送了仓垣城的第一道防线。

马面上站立的弓箭手也纷纷以火箭夹角射击,可那轒辒车顶的生牛皮都涂抹了泥土和石灰,沾着火立刻熄灭,没有大用。

突然几声轰鸣巨响,护城河边上的地面多处塌陷,露出黑森森的坑道,几十座轒辒车顿时掉了下去,车轴和木架摔得四碎,坑道底插满尖锐的竹子,再被弩箭无死角覆盖,里面藏着的数百名兵卒几乎没人逃得出来。

这是柳叔孙事先挖好的坑道,里面以脆木支撑,承载几个人的重量不成问题,可是轒辒车加上十余名兵卒来回运土使劲,终于支撑不住,木断而土陷,刚被填了大半的护城河水趁势蔓延,又把河道拉宽了少许。

不过,现在是枯水期,护城河的水并不深,也不湍急,魏军虽然少许惊慌,但毕竟是百战精锐,云梯和木幔暂缓行进,以弓弩和楚军对射。身后紧跟着三十余架飞江快速冲过来,沿着护城河铺展,瞬时搭成了浮桥,

飞江又叫壕桥,宽丈五,长两丈,用销轴、转关、辘轳等机械装置,很容易勾连两岸。每八具并排,正面可供宽十二丈的大部队通过。魏军一次出动三十余架,做成了五座浮桥,足可让数千人同时渡过护城河,把云梯送到城墙之下。

楚军随之做出反应,把装满了胡麻油的罐子抛向飞江,然后由神射手射火箭打算引燃,只是魏军早有准备,每座浮桥都有一百五十人守卫,见到起火,立刻不要命的取河水和泥土扑灭,其他人则迅速张弓反射进行压制,保住了浮桥的安全。

云梯和木幔也在投石机和三弓床弩的打击中损毁了近半,仅十一架云梯通过了浮桥,其中三架眼看就要成功搭上了城头,被探出来的撞车狠狠的撞毁,立时歪倒旁边,不堪再用。

在付出了近千人的伤亡之后,魏军终于熬过了攻城方的死亡距离,架好了云梯,再配合飞梯等,黑压压的锐卒持着刀盾攀援而上。

然而,这段距离比起刚才更加艰难和凶险十倍,烧了不知道多久的滚油、或大或小或尖棱的石块、长达两丈的叉竿、多如蝗虫的箭矢,全都不要钱的往脑门上招呼。

最厉害的是装满了逆须钉的巨大檑木,用绞盘和铁链高悬,松开把手,立刻急坠而下,还特不要脸的哪里人多往哪里砸,砸完之后再绞起来,然后再来一下。

直到钉子和木头上沾满了稀碎的血肉,断裂成数截不能使用,攻城的魏军方能获得喘息之极,有那悍勇的,趁势翻身越进城头,可旋即被守军以饿虎扑食的果决砍死。

双方从中午鏖战到傍晚,魏军明显想要挟新锐之勇,一鼓作气攻下坚城,先后动用了两万余兵力,反复冲锋,坠而复登,杀的天昏地暗,却始终不能破城。

等到天黑,无奈鸣金收兵,元沐兰的中军大帐彻夜灯火不熄,显然是在商讨第二天的作战方案。

攻城战就是如此,若城池坚固,不缺粮草和水源,且守军齐心不畏死,主将又善谋多智,除了拿人命去填,别无他法。

所以张巡守睢阳,叛军攻打三年不克,朱文正守洪都,陈友谅六十万大军成了背景,更别说著名的钓鱼城之战,蒙古大汗都命丧城下。

故,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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