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迁安出现在一座仓库里,这不是日军的仓库也不是伪政府的仓库,这是一个商人的仓库,现在判断不出来这个商人是不是正当经营,是不是与伪政府有勾结当汉奸的家伙,没有时间调查真相,马迁安对这个商人也就不能采取没收敌产的处罚。
根据陆续汇报过来的情报,战士们在搜查伪政府与军警宪特的仓库时,没有找到足够棉花与布匹,而这座仓库里却堆积着几万米布料、呢子料和数百包上等棉花。

商人长着一张干练的脸,但上边却有一丝惧怕的表情,旁边跟着的一名经理类的人物,亦是一副无奈的脸色。

库门外站着齐整整的一支队伍,从敌人那里缴获过来的汽车也停在附近,车厢板大开,只等上货了。

“先生贵姓啊?大买卖啊!”马迁安背着手仰着头眯着眼,将布料与棉花数量估算完毕后,回转头笑眯眯的对身后跟着的商人问道。

“小姓金,糊口罢了,小买卖小的很,入不了爷的法眼。”商人不管马迁安如何和颜悦色,依然弯下腰赔笑道。

“金什么?”马迁安看到商人身上穿的是正宗马褂,补充了一句,“满族?”

“嘿嘿,嘿嘿……”金姓商人尴尬的笑笑,看到马迁安依旧有兴趣的样子,不得不回道:“金嘉善,家生子,主子赐姓。”

“嗯。”马迁安对他口中的主子不感兴趣,估计是什么满族亲贵之类的角色,溥仪当了“皇帝”之后,很多过去的满族贵族进入了各个政府的高层,利用职权开办买卖的不在少数,这是一个普遍现象。

“金掌柜的,这是你主子的货吧?我全要了。”马迁安随意的用手指在周围划拉了一圈。

金嘉善的脸色随着马迁安的这句话开始变化,慢慢变红,神情紧张起来,脑门见汗了。

另一侧站着的经理也很紧张,他早已经意识到马迁安相中了这批货,他无法阻止,但若要是连句话都不敢说,以后见了这批货的主人该如何交代?心里激烈斗争后,他不得不嗫嚅着说出自己的“抗议”:“这位好汉,您总得报个名号好让我们知道,货没了,又不知道谁拿走了,我们老板会要了我们的命,您老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给留条活路吧。”

“哧!”马迁安笑了,感情这俩人把自己当成山大王了,他耐心对两人解释了一顿自己队伍的身份,言明抗联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执行严格的军纪,绝不会无端掠夺百姓与正当工商业者的财产,最后马迁安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对敌伪财产实行没收政策,对死心塌地投靠日本人,残害中国人的的汉奸处罚是严厉的,不仅要没收他们的财产,还要取他们的狗命!”

紧接着马迁安又补充了一句:“满族卖国者也一样,不要忘了,他们卖的国家叫中国!”

最后一句话马迁安说的声色俱厉,吓得金嘉善一哆嗦,他刚才还想到自己不是汉人是满人,汉奸这个词不适用于他,虽然是狡辩吧,谁让你没说呢?

金嘉善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他清楚自己主子是干嘛的,那是混“满洲国”尚书府的高官,不知道按抗联标准能不能定成卖国者,心中惴惴不安。

“我们没有时间搞清楚这个仓库里的东西是不是敌产,所以我们会按照市价购买这些货物,你们不要担心。”马迁安走到堆积如山的呢子布料跟前,用手细细撵撵,品评了一下质量后扭头对两人说道。

天籁之音!金嘉善与黄脸经理听清了这句话,怔过之后就如同打了兴奋剂一样,沮丧的脸马上变成了惊喜。

“当真?”金嘉善抬起满含希望的脸庞问道。

“我不善于说谎。”马迁安亦很“真诚”。

在决定攻打铁骊县城的时候,纵队领导阶层就已经达成一致,根据各个游击区或根据地成功的经验,安滨纵队也整理出一套自己的东西,他们主要根据的原则就是八路军总部传达的一系列总结,尤其是这段话,安滨纵队的军官层都能背诵下来。

敌我斗争的胜负,决定于人民,首先是敌占区人民的态度。人民即使反对敌人而对我中立,也只是便利了敌人。所以我们要有正确的政策,不仅根据地的政策要正确,尤应在敌占区、游击区要有一套明确的政策,否则发生错误,易为敌所乘,而敌人则恰恰善于利用我们的弱点以弥补其在中日矛盾中的基本弱点。经验证明:过去有一时期因为我们政策错误,敌占区人民对我采取中立乃至反对态度,给了敌人以很大发展。经验又证明:敌占区工作不开展,根据地也要退缩;游击区不能坚持,不仅根据地要退缩,而且失却了向敌占区前进的有利阵地。经验还证明:在敌占区、游击区采取简单生硬的办法,是必然失败的,而必须照顾那里的环境,一切为保护人民利益打算,提出恰当的对敌斗争方法,才会得到人民拥护,也才能取得胜利。经验尤其证明:谁关心人民的问题,谁能帮助人民想办法去和敌人斗争,保护人民利益,谁就是群众爱戴的军队。

敌人那里也有一群智脑,他们会抓住我们的失误大做文章,与我们争夺民众的支持,在这一点上,我们要有清晰的认识,不要想当然。

所以严格执行敌占区政策,争取潜在的民众支持,就成为必要。

剩下的工作顺理成章了,马迁安呼来了在银行里缴获颇丰的纵队后勤处长,让他与金嘉善算计这些账目,在吩咐完战士装货后,自己则带着人又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周玉成在战斗结束后就将宣传工作开展起来,现在满城都能听到高音喇叭里传出来的演讲,这是周玉成组织的活动。

对敌军的宣传,对敌占区民众的宣传工作一直是我军的法宝,周玉成对这种工作所能产生的能量认识的很清楚。

进行广泛而深入的抗日宣传和民族教育,激发人民的抗日积极性,打击敌人“日满协和,共存共荣”的欺骗人民的诡计,这是抗联现阶段必须要做的,也是必须要做好的工作。

战争不仅仅是物质力量的决斗,还是精神层次的角力,失去了精神力的民族拥有再多的人口,拥有再多的财富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一群数量庞大的奴隶与待宰羔羊罢了!

装好货物的抗联开始有秩序的依次退走,铁骊县城的主要街道上行进着满载的大车和汽车,车流两侧则是充满喜气,军容严整的抗联战士,他们迈着有力的步伐喊着号子进行武装大游行,给县城里的普通百姓展示这一支抗日力量的新气象。

车辆有的是没收的,有的则是买下来的,当然也有一些拥有大车的人不肯卖,抗联则付了一定的费用租赁,20里外森林边缘卸货,卸货后则由车老板将车赶回,价格公道,各种形式的都有,但其实那些将车卖了的更合适,抗联不能将车辆赶入森林,他们会留下大车,只迁走驾车的牲畜。

马迁安身边跟着流动指挥部,由于拥有步话机,马迁安不需要固定在一个地方设立自己的指挥机关,所有的情报即使他在流动状态,也会及时的汇报到他的手里。

他知道入城的各支部队现在都在干什么,他知道离城十几公里的防卫庆城方向敌援军的部队在干什么,他知道周玉成在干什么,张方荣、李凤山在干什么,李四清、卢炳瑞在干什么,总之一切都在他的脑海中。

“葵花在手,江山我有!哈哈……”马迁安轻轻抚摸了一下通信员身上的步话机,对自己低低说了一声。

“司令你说啥?”小通信员扭过头好奇的看了一眼马迁安。

马迁安只好装糊涂,换了词儿回答他:“好宝贝啊!像小型战场实时通讯系统。”

“啥叫实时通讯?”

“自己想!叫你多看点书,你倒好成天练那个什么刀枪不入。”马迁安曲起手指敲打小通讯员的脑壳,这小子爱问问题,问起来就没个完。

马迁安几乎是随着最后一批队伍离城的,在城门口附近他看到一大群挺进队的俘虏,这些家伙有不少都脱掉了军装,身上胡七杂八的穿上了老百姓的服装,俘虏都安分的坐在一块空场上听抗联的政工干部宣讲,其中有广毅,广毅也穿着一件汗衫,头上包裹着一块带血的布条,包住了他的那只盲眼,从外表看只是一个标准的伤兵,曹亚杰坐在他的旁边,还有几个疑似亲信的士兵有意无意的掩护着广毅。

广毅提过,他现在可以策反几十个挺进队的伪警察,但若是同意他归队,作用就小得多了,毕竟一个好的地下工作者的作用要大于拉几十号人过来,对于广毅的使用,马迁安与广毅有过约定,若广毅没有暴露身份,马迁安希望他能继续潜伏下去。

看到广毅好像受伤了,马迁安放缓脚步,关心的凝视广毅的脸庞。

马迁安的关心被广毅觉察到了,若无其事的扭过脸不看马迁安,避免自己与马迁安眼神接触而引起别人猜想,对于马迁安流露出来的战友情,广毅虽内心感动却不能表达,只得闪避。

这些被俘的伪警察挺进队员,绝大多数是外省人,听到抗联不伤害他们,可以放他们回去,几乎所有的人都选择了回家。

负责宣传的政工干部最后撤离,他做了半天工作,多达300多人的俘虏竟然只有几个人愿意参加抗联,其余的都说要回家。他气恼的挥着手中的一个纸单,很郁闷的喊:“你们名字我可记下来了,回家后若再参加反动武装,再给小鬼子卖命,那就是铁杆汉奸!我们抓到一个杀一个。”

下边嗡嗡嗡,有人不服气提出反对意见:“身不由己啊!小日本子逼我当兵,不当也是死啊!”

“那你说咋办?”政工干部晃着手里的纸张,“让你参加抗联你又说回家种地,回家种地又要被鬼子抓当兵,你到底咋想的?”

马迁安看这位干部抓不住重点,咳了一句走到他身后悄悄教了他几句。

闪身走出门洞后,马迁安终于听到了他想听的话。

政工干部得到点拨,换用了另一种思考方式,他喊道:“好吧,就算你们被迫了,再参加什么挺进队了,那你们能不能做到见到抗联后,你们不真打,都不要瞄准,对没人的地方放枪?”

“能吧?差不多吧……,反正俺的枪法也不准……”俘虏们迟疑着给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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