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槐树有三丈多高,需两人合围才能抱拢,看上去有些年头。两人走过去,看到槐树前立着一块石碑,沈君儒悟道处。
石碑上的字是张猛龙体,字体张扬,苍劲有力,又透出一丝金戈之意,似是有人以剑一气呵成。槐树上挂着一个木牌,歪歪扭扭写着“爱护文物,人人有责”八个大字。

当年中原大儒沈君儒,追求天下一统之大道,带了一车书只身来北周,向北周皇帝宣扬儒家正统,结果却被排斥在外,连宫门都不得入。沈君儒并未放弃,选择了城中一棵大槐树,并在此设坛讲经,三年未曾离开。

门下学徒渐众,北周贵族担心沈君儒宣扬的学说对其统治带来冲击,多次阻挠,并散布谣言说沈君儒违背鬼王意志,要在鬼傩节上烧死他。

当派兵来捉拿沈君儒时,沈君儒席地而坐,面对众弟子讲完最后一课,面对前来的官兵说了一句,天以生道,方成正统,地以人道,方阔万里,君以仁道,方御天下。

之后,沈君儒缓缓起立,目视众弟子,说了一句,我以剑道,方正长生。腰间佩的儒生剑发出嗡嗡鸣,脱剑鞘而出。

在众弟子及官兵注视下,沈君儒全身光芒四射,终成儒道圣人,破天而去。众弟子与前来的官兵纷纷跪拜,全然忘了捉拿之事。

此事之后,那些贵族再也不敢禁传儒道,百年下来,儒道虽未在北周大肆传播,却也积累了一定的门生门徒。而北周皇室,虽未承认儒道,不过为了对抗贵族,故意提拔一些儒门的自由民来治理国家,倒也有了一部分势力。这些故事,是我从叶良辰府中的《北周轶事》一本书中看到的。

柳清风绕大槐树转了两周,说当年沈君儒飞升之后,也没在这里留下一本武功秘籍什么的。

我说就算有秘籍,几百年来早已被人拿走,怎么着也轮不到我们啊。柳清风摇头道,那也未必,几百年来,北周也就出了一个沈君儒,却再也未见三境之外的高手,说不定北周气运就被这棵大槐树吸走了。

靠近大槐树,体内噬灵血滴似乎生出感应,竟然变得异常活跃,莫非真如柳清风所说,沈君儒用这棵大槐树,破坏了北周国运?可是北周能人异士辈出,恐怕也毫无察觉。

我说这棵大槐树有古怪。

柳清风点头道,方才我看到这棵树时,就生出这样一种感觉,总觉得十分亲切。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无姓那老儿在我们体内植入的那丝真气,在体内排不出来,挤不出去,太他娘的恼火了。

不妙!

我俩对视一眼,望向不远处阴暗之处,方才左贤王府上的无姓,正背负双手,缓缓而至。

一道道无形压力袭来,无姓走的不快,每踏出一步,我俩便觉身上压力加重一份,体内那丝真气生出感应,在体内窍穴四处乱窜,不受控制,十丈之外,无姓止住脚步。

我本以为你俩人会趁机逃出神都,想不到竟跑到这里来了。也好,倒省去了我不少功夫。

我俩额头见汗,如临大敌,柳清风强自支撑,口中却丝毫不肯吃亏,我兄弟俩见你年纪大了,死在荒郊野外,被乱狼分尸,这不照顾下你的感受嘛。

无姓哑然失笑,在老夫种魔真气下,还能支撑到现在,你俩就算死,也足以引以为豪了。

赤霄剑沧浪出鞘,我以长剑催动真气,一道流光在明月之下显得异常清冷,望着无姓,缓缓道,有句老话,不知你听过没有。

什么老话?

学到老,活到死。吃葡萄倒不吐葡萄皮儿,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儿。

无姓一愣,什么是葡萄?

我与柳清风同时出剑,空间领域瞬间释放,两道剑芒直冲无姓而去。

醉剑之道!

万剑河山!

吕纯阳、张三丰两大绝世武学,从我俩人长剑之上顷刻全吐,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攻向武帝无名这位不知名的弟弟。

无姓全身发须无风自动,衣?飞起,目露凝重之色,双手微抬,在空中划了两道圈儿。

我两人立即赶到一股撕扯之力横生,两处剑域瞬间被割裂成无数碎片,两大杀招瞬间被化解,接着双手外翻,击中我俩胸口。

一阵剧痛传来,我与柳清风飞出几丈之外,口吐鲜血。柳清风说这老不死的,不好对付啊。

无姓并未追击,只是含笑道,看你能接下我七成功力一击,就算死了,也不冤枉。

我与柳清风趁机调息内力,几个运转之下,已恢复七八成功力。

我说死在左贤王府上一条狗手中,我觉得窝囊的很啊!无姓怒道,放肆,双指翻出,做鹰爪状,向我俩抓来。

我生出无处可躲的念头,但临近抓住之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做出无定界印,佯与他硬拼。

释放空间领域,快速来至他身后,并未转身,随手一剑向后刺出。柳清风见机施展玄元剑诀,迎面攻上。

无姓一抓落空,面对前后夹击,一个侧身,如陀螺一般,转了几圈,只觉他在自身空间内飘忽不定,剑从一阵虚无中穿出。

我俩趁机向大槐树逃去。

无姓皱眉,莫非你真以为沈君儒会保佑你二人不成?

不及我二人回话,一柄长剑不知何时来到他手上,几个踏步来到我二人身前,挥剑横扫。

一道耀眼光芒射出。

我俩向上跃起,来到槐树上,躲过一击。

轰隆,轰隆。

整颗大槐树被无姓一剑劈成两半。

柳清风嘲笑道,明儿我去文物保护组织投诉你去。

无姓横眉冷对,你俩先活过今晚再说。

一道月光自天而降。

一道白光冲天而起。

整个神都城亮如白昼。

无姓冷哼一声,沈老儿果然阴险,竟以此树锁我大周气运百年!

丹田之内噬灵血珠暴涨数倍,如久旱大地,四周真元如洪水倒灌,向我与柳清风冲击而来。

柳清风沐在月光之下,头发倒立。

噬灵血滴如鸡卵一般,吞噬着周围真元。我体内经脉如鼓荡的皮球一般,撕裂的生疼,想跃出白光之外,却无能为力,心中却保持一丝清明。

无姓说两个小子,竟妄图以杯盛江河之水,不自量力。让我来送你们一程。一柄长剑递出,冲我二人疾驰而来。

长剑击至身前,携带凌厉剑意。

我俩体内真气早已被冲击的七零八乱,动弹不得,心想小命休矣。

嘭的一声。

体内真气如同找到一个宣泄口一般,顺着无姓长剑倒灌而去。无姓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出十几丈,右臂衣衫碎裂。

无姓长剑碎裂。

我二人被真元倒灌,体内本无法承受,濒临走火入魔,结果无姓这一剑,却恰好为我二人解围。

异象倏去。

只觉体内真气充盈,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周身剑域竟扩大数倍,能感应到天地之间真气静静流淌,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无姓种入体内的那道真气,早已被碾压于无形之中。

柳清风眼神烁烁,神采飞扬,显然也得了一番造化。

柳清风笑道,无姓小儿,给你三息时间,你若不逃,今夜便是你葬身之日。说着,卢龙剑平举,一道道剑芒引而不发,如毒蛇一般,仿佛下一招就是连绵不断的攻势。

无姓手臂伤痕累累,长剑已毁,脸色数变,说了句后会有期,头也不回向远处遁去。

柳清风笑道,我说的没错吧,这算因祸得福了嘛?就算无名来了,我们也有一战之力。

我暗中感受体内真气变化,在灌入天地真元之后,识觉越发灵敏,剑域已不是三丈空间,而能够随着我意念随意变形。

我朝柳清风喊道,看剑!

万剑河山第八式白莲生意,原本无法悟出的剑招,此刻竟然融会贯通。九朵莲花从剑尖之上吐出,在遍布于剑域之内。

柳清风哈哈一笑,怕你不成!

卢龙剑一声轻吟,划出一道火龙,瞬间吞噬了九朵莲花。

第九式,紫气东来!

两剑相交,倏然无声。

柳清风后退几步,说这一招我破不了。

我收回剑意,当夜在魔鸣湖底,强行记住了万剑河山十二式,随着境界提升,竟已悟透了九式。还有三招,斗转星移、锦绣河山、万剑归一,始终不得要领。脑海中在回忆吕岩当日一剑退四仙的招式,只觉得一团模糊,无法悟出。

柳清风道,怎么样,带你来这里没坏处吧。

这也算没坏处,要不是机缘巧合,误打误撞,咱俩今夜就死在无名无姓之人手下了。

柳清风说你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感应到不远处,有大队人马向这边靠拢,我示意柳清风,连忙撤退。

无姓虽不认识我二人,但不出意外的话,很有可能猜出我两人身份。回去路上,我俩打定主意,再在神都盘旋两日,找机会杀了完颜金刚后,赶紧离开这里。

回到客栈,我仍沉浸在今夜那奇妙境界之内,体内真气逐渐平复,噬灵血滴吞噬掉大量真元之后,缓缓趋于平静,但我却感受到体内种入一道中正平和的雄浑真气。

这种真气,与道家与世无争的无为之意不同,充满着入世的味道,又隐约有一丝中庸之道。

柳清风在隔壁鼾声如雷。

门外传来一人声音,我是大喜。

打开门,大喜站在院落这种,仍是一副不喜不悲的模样,我笑道,你怎么找上门来了?

大喜说今夜神都城都被你二人搅的满城风雨,你俩竟躲在这里睡大觉,我心里真是不平衡啊。

我说要不请你喝酒?

大喜摇头,我不喝酒。

那你来找我干嘛?

大喜说,师父要见你们。

我心中不由头大,走了无姓,来了一个三境之外的无名,这神都城还让不让活了?当日在西凉,若不是三俗出手,我的小命早已被无名取走了。

我说打不过你师父,你就说天色很晚,我要睡觉了。有事儿等我们走了在说。

大喜摆摆手,慢悠悠道,我也是奉家师之命前来相邀,家师说请两位只是叙旧,并无他意。

我说我错了,明儿我就走。

大喜笑而不语。

好吧,你赢了,提前声明哈,聊天喝酒可以,打架我们可不动手,他一老前辈,总不能对我们出手吧。

大喜依旧笑而不语。

来到柳清风房间,喊道,起床。柳清风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干嘛?

我说无名要见我们。

柳清风哦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鼾声四起。

我说这咋办?

大喜说算了,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我略作收拾,与大喜一起出了客栈,路上我问道,你怎么又知我二人到了神都?

大喜说道,师父告诉我的。自西凉回来之后,就预料你们有一日你们会来,只是想不到这一日会这么快。

我说你师父真是未卜先知啊,不如在神都城摆摊儿算卦,一天也能赚不少钱。

大喜说三观你可真会说笑。

我说是你太不苟言笑了,每次见你都是不喜不悲,喜怒不见于色的样子,这样子好嘛?

大喜慢慢说,我觉得挺好的。至少不用动脑筋思考太复杂的问题。师父说这正暗合我的武功之道,什么事情都不用放在心上,心中无垢,自然也就轻松许多。

我不由羡慕他这种状态,如我这样,活的确实太累啊。

大喜又道,你放心,整个神都城,除了我跟师父外,没人知道你二人身份。我问无姓呢?他不是你师叔嘛?

大喜叹道,无姓师叔报仇之心太重,我师父若想杀他,恐怕早已动手了,又岂会等到现在。不过,我师父会警告他,为你二人掩盖身份的。

我突然驻足不前,大喜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说我怎么突然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干脆告诉我,你师父找我何事?

大喜还是笑而不答。

大喜在神都城身份貌似颇高,他带我进入内城,一路之上并未遇到阻拦,来到山下武帝无名府邸。

夜色之下,无名站在花园之中,仰望星空,良久才回头,露出一副奇丑无比的容貌。

小友,许久不见啊。

我双手一摊,我来这里可不想见到你。

武帝哑然笑道,你不是与你那兄弟,想杀我嘛?

闻言,我扭头就想逃,四周大门忽然关上,大喜却已不见踪影。武帝将我笼罩在其空间法则之内。

我说前辈你说笑了,要杀你的人还在客栈睡觉呢,我还劝他说,老前辈武功高强,十个我俩也不是对手,你看,想不到你只听到前面半句,后面的话却没听到啊。

武帝无名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说大丈夫敢做敢当,又怕什么?

我心说能不怕嘛,方才槐树下巧得机缘,武功大有进境,豪气顿生,但如今冷静下来,对面站着的是三境大宗师,能够在三俗的全力一击下全身而退的人。

想到此,我放弃逃跑的念头,于是道,不知李前辈有何指教?心说我一口一个前辈的叫着你,你动手前也得考虑考虑身份吧。

无名呵呵一笑,五官扭曲的厉害,我心中一阵发毛。听他缓缓道,今夜相邀前来,有一事相求。

求我?

我耳朵没听错吧,堂堂北周第一高手,要求我办事,回去告诉柳清风,他肯定不信。

无名接着道,所求之事也不难,只是想让你帮我杀一个人。

我愣住了,你无名在北周权势滔天,要杀个人,还不跟捏死个蚂蚁一般简单,用得着大费周章,让我出手?

我能说不行嘛?

无名哈哈大笑,如果明天我告诉完颜完,你是你俩杀死他儿子,你猜会发生什么后果?

我说你威胁我?

不行嘛?

我举手投降,行,你说行,那就行,不行也行!说罢,你要杀皇帝,还是杀大臣?

无名道,杀温侯。

我说温侯是大周国师,武功虽高,但也不是你对手,何必大费周章,让我们出手?

无名道,有些事,我们不方便做。助人乃快乐之本,既然你们两位小友来了,倒省了我不少麻烦。

敢情是把我俩当棋子啊,早就听说武帝无名与大周国师素有恩怨,但温侯有皇家支持,无名想动手,却又不肯自己出手,这是要借我俩之手,帮他除掉政敌啊。都说无名暴戾,杀人不眨眼,想不到心机倒也挺重的。

我迟疑道,温侯乃一品高手,身边又有高手护卫,以我俩实力,恐怕不等靠近他,就被乱刀砍死了,我看这事儿不好办成啊。

无名低声道,成与不成,都是好事儿。

什么?

哦,我说你俩武功高强,智谋无双,一定会马到成功。

我说你不怕我答应下来,明儿天亮就偷偷跑了嘛?

无名说,你会不会跑,我不知道,但柳小友铁定不会跑。

我说你怎么这么肯定?

无名笑道,他不是在查堂族有位红颜知己嘛,如今被温侯请到了府上做客,几日后鬼傩节,想必他不会看到自己的心上人被大火烧死吧。

我心中大惊,难怪他这么笃定,原来淳于明月被温侯抓到了府上。看来,这事儿,不做也得做了。

我说道,这事儿做成后,有什么好处?

无名抬头望我,你是在跟我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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