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败仗,王凝之的心情自然不太美丽。在刘裕这件事情上,他又的确很是心虚,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消息泄漏的事情,是他始料未及的。如果顺利,按照原计划,他这首阵理应不该如此狼狈的。一旦刘裕的先锋冲上去,他的人便会直接撤退……

事实上,虽然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可刘裕不是差点就回不来了嘛。

可惜……

见他无话可说,刘裕便有些忍不住了。他一想起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一个个都躺下再也起不来了,心里的那股怨气,自然也就想发泄一番。

“行军打仗,要的不单单是计划周全,还要防止突发的意外,要考虑有随机应变的可能……而不是光有匹夫之勇,想打就打,想撤就撤,不管别人死活。”

他这话说的可不轻。王凝之是世家子弟,最好面子,被一个新兵小将当面这样指责,这个脸他丢不起。

即便他本就怀着不诚之心,却也是不能承受了。

立即就恼羞成怒了,“你不过是一介小小司马,竟敢对本将军指手画脚!”

刘裕冷嗤了一声,“王将军说笑了吧。在下可没有指名道姓。莫不是王将军刚打了败仗,自觉理亏,听了在下一言,就自行对号入座了?”

“你!”

“不过在下倒是与王将军有所不同,虽然一样是吃了败仗,可在下却虽败尤荣。只是死了那么多的兄弟,很让人痛心。”且,死的实在不值。

刘裕最后又瞥了他一眼,琅邪王氏名声在外,想不到王氏子弟竟是这样一副德性。没那个能力,何必害人害己。

王凝之被他气得发抖,终于有些明白妻子谢道韫为什么会对此人,恨之入骨!

的确可恨!

“在下失血过多,头有些晕了,恕不能久站。”

丢下这句话,也不管面前的几个人是何种反应,刘裕转身便走。本来是打算去看看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看样子是去不成了。

刘裕沉着脸直接回了帐内,一身的冷寒之气,煞得贺正安很是吃惊。

“你这是……受气啦?”

刘裕未答,闷声闷气地坐了下来。

贺正安点点头,“看来是被气得不轻。本来么……是想来军中建一份功业,看样子我们这是白来了。大公子……不如咱们回去吧。”

“回去?”刘裕抬头看他。

“对啊,咱们回浣风楼去!这个兵,咱们不当了!”

刘裕笑了笑,“回去!的确是要回去,你这腿伤得不轻,我总要给贺老爹一个交待。回去后,你就留在浣风楼。”

“那你呢?”

“我?”刘裕笑了笑,“我既然已经下定绝心参军,便不想半途而废。师兄们的仇,也一定会报的。”

贺正安一呆,他还以为刘裕答应呢。没想到,他话锋一转,竟是这个意思,顿时急了,“你不走,我也不走!”

刘裕:“刚才不是吵着要回浣风楼的?”

贺正安:“那是因为,咱们先锋军就剩下十几个人,留下来也没有意思啊。”

刘裕一叹,不由握紧了拳,“先回去吧,这事以后再说。你我这副模样,也是上不了战场的,不如来日方长。”

好在谢琰与王凝之不过是临时结盟,他不必受令于王凝之。他想着,把贺正安送回浣风楼后,再回来。

到时……且看着办吧。

想到做到,刘裕起身便开始慢慢收拾起东西来……

*

浣风楼内,天锦已经收到了谢琰快马加鞭送来的信,得知刘裕受了重伤,当下便备马出了城。

中秋过后,气温渐渐变凉。城外的北风刮边,道路两侧的枯黄的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天锦接到消息后,就直接出城了。此时,天色已有些晚了,入秋的黄昏不过是瞬息之间,夕阳很快沉了下去。

天地之间快速变得漆黑,渐渐的不能视物。

关三爷闷声不响的点燃了火把亮明,朱瑾控制着马速,紧跟着天锦。看着她飞扬的衣袂,抿紧了唇。

风中,隐隐传来几声夜归的鸟叫声。

天锦抬手,拂开了被风吹得有些乱,挡住了视线的碎发,就听到身后朱瑾的声音传了过来。

“公主,快看!”

天锦眼睛不由一眯,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束若隐若现的光亮,随伴着马蹄的声音,越发的明显了。

她仅是愣了一下,心有所悟,立即挥着鞭子,往马臀上抽了一下。

“驾!”

跨下的马,瞬息加速。

朱瑾不敢懈怠,立即跟着加快了马速。她们如此,关三爷也紧随而至。

没多久……前面迎面而来的马车就显露了出来。此处是回丹徒唯一的官道,夜黑急行的马车,便有些行中疑。

天锦紧盯着那驾车之人,直到终于看清对方那一袭银光闪亮的铠甲,才终于轻轻吐了一口气。

对面的人,显然也看到了他们。

立即警惕地喝道:“前方何人?”

天锦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反问道:“可是谢琰将军的护卫队?”

对方驾车之人,一脸狐疑,却依旧是警惕着。然而,身后的马车内,却突然传动静。

半倚在车壁上的刘裕,猛地睁开了眼。不待驾车之人再次开口,便已迅速地掀开了车帘。

“天锦!”

他的声音,微微的有些发颤。或许连他自己也未能察觉到。靠在他身侧的贺正安,却暗自撇了撇嘴,顺势朝外头看过去。

待看清,那马背上的人,果然就是大公子夫人时,心里竟也涌出了几分凄凄之意。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天锦翻身下马的时候,刘裕也已经低着头,从车内钻了出来。他的衣衫稍稍不整,脸上胡子邋遢,人也清瘦不少。

尤其是那缠到臂膀上的绷带,尤为醒目。

天锦的视线,在那处停留了几日,对上了他的眼,“伤得可重?”

刘裕笑了笑,连日来压在心里的阴郁之感,在此刻看到她突然夜奔而来,身上的仓促匆忙显然易见,他顿觉轻松了不少。

“无碍的,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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