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秦妈妈的呼喊声,整个哆嗦起来的还有刚刚进屋的天锦。
这冯二爷简直已成为她的一道阴影。

好在,她还有阿裕,噩梦已经过去,她恢复了自由身,马上就要给他当妻子了。

想到刘裕,天锦的脸色才微微好转起来。

胭脂捧着换洗的衣物进来时,天锦正靠窗子,望着窗外的湖水发着呆。

“都要当新娘子的人了,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天锦见是她,眉眼微动,指着窗外那片湖水问,“那是什么湖?”

“碧波湖。”胭脂放下东西走过去,“咱们归香苑也有花船,想去吗?”

天锦摇摇头。

这湖不大,是沿着深巷里这片活色生香的勾栏建造出来的,供人游玩赏景,消遣所用。湖岸边停靠的几艘乌逢船,船前挂着一排形状各异的花灯。

胭脂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也是,今晚不便出去,还是早些歇着吧。”

“胭脂,帮我备些祭品吧。”

胭脂一愣,“你还是要出去?你就不怕碰到了……”她的声音嘎然而止。

天锦明白她怕是也知道冯二爷又来了。

“我想去祭拜小香,你替我向班主说一声。至于冯二爷,我会小心的。”

见她眸色坚定,胭脂心知劝说无用,只得点点头,“那我陪你一道去吧。”

“多谢。”

胭脂淡淡点头,出去准备。

有了她的帮忙,天锦如愿出了归香苑。

今晚的月亮缺了一角,挂在天幕上十分明亮。不必刻意提灯,也能看清脚下的道路。

两人从后院出来,绕过一条狭长的巷道,来到碧波湖下游一处僻静之地。

一路走来湖岸上树影绰绰,天锦择了个避风的位置,将挎蓝里的物品一一摆放。她蹲在那里,拿出一沓纸钱从灯笼里引火出来。

光火照映到她的脸上,胭脂这才发现她眼中闪着泪光。

“你……”

“胭脂,你可有想过离开这里?”

胭脂立即又抿紧唇。

想,却又不敢去想。毕竟不是谁都能有天锦这般好运气,能碰到一个有情有义,不介意她的身份,还愿娶她为妻的男子。

像她们这样的,能被人赎身,讨回去做个外室已经是极好的了。运气差点的,被人玩弄了又卖掉,那才是最可悲的。

天锦似乎也没指望她会回答,看着面前的那堆火,喃喃道:“小香就想过……”

所以才那么卖力的在吴问手下求生存。

胭脂看着那堆祭品,心中冷笑,“可她却死了。”

“是啊……”天锦长长一叹。

小香并非心狠之人,若不是还存着善念,又岂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胭脂,如果有一线希望的话,你敢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胭脂心里微微一紧。

“今夜就是绝好的机会。”天锦抬起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趁着没人跟着,你若想走轻而易举。你的手,稍稍改装打扮一下,没人能认出你来。”

胭脂如同古井般毫无波动的脸上,终于有了微微松动,但也就那么一瞬。她很快收敛心神,冷冷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真的不走?”

“我若走了,你要如何跟班主交待?你就不怕班主反悔,到时候就别说嫁给刘公子了,可能还会步小香的后尘?”

天锦见她心性坚韧,嘴里说的毫无客气,反而一笑,“只要你能保证自己不被抓回来,我便不会有事。”

胭脂不信她。

准确的说,除了自己,她不信任任何人。

谁知道天锦此刻放她走了,回去之后会不会立即就将出卖。

身处这样的环境,什么样的勾心斗角她没有见识过?

她不为所动,天锦也不勉强了。

只在心里暗道一声:“可惜这样好的机会。”

两人说话间,最后一沓纸钱也燃尽了。天锦拍着手站起来,将灯笼递给她。

“你先回去吧,我再站一会儿。”

胭脂下意识皱起眉。

“放心,我不会跑掉的。”

有个潇洒不羁的伟岸男子等着娶她,胭脂也相信她绝对不会错过嫁人的机会。只是夜已深,她一个妙龄女子孤身在外,实在让人不太放心。

天锦又说:“我只想再陪小香,不会走远。”

这里离归香苑不远,她有这样的要求胭脂也不好再拒绝,“那你不要待的太晚,我回归香苑里等你。”

天锦点点头。

脂胭离开后,天锦索性就在火堆旁坐了下来。小香的尸体被葬在何处,除了葬她的人,便再无人知道。

天锦无法到她坟头祭拜,只能看着这堆残火,幽幽道:“其实死了也好,下辈子投胎到一户好人家,有父母疼爱,子女孝顺,一辈子衣食无忧,福禄双至。”

天幕越发沉凉,点点星光倒影在月下的湖水中,如同洒了一湖的碎金。

也不知坐了多久,碧波湖畔突然传来一阵优扬的琴声。琴声在湖面上扩散,坚毅之中透着一股凄凄的委婉,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天锦刚站起来,身后冷不妨传来一声脚踩枯叶的轻响。

“谁?”她警惕回头。

树下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

黑衣黑裙,连面纱也是黑色的。

天锦见对方是个女子,稍稍松了口气,“你是……”

“你不认得我了?”对方开口,声音里透着一丝迟疑。

天锦一脸疑惑,“我从未见你,又怎么会认得你?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我是倾城……”黑衣女子再次开口。

月夜之下,她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眼漆黑明亮,看着天锦时,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探究,还有几分复杂难明。

天锦在外面逗留已久,已有了归心。

“姑娘真的认错人了。”

说罢,她转身便走。

黑衣女子立在树下未动,却在她走出数步后,突然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昔日那等英姿,如今却已坠落至此,莫非你还真打算跟那种无名之辈,碌碌无为过一辈子?”

天锦脚下顿了顿,回头奇怪地朝她看过来。

哪知,那片阴影之下,已经没了人影。

夜风不减,月光依旧,湖面上的琴声断断续续……一切都没有任何不妥,仿佛她刚才所见所闻不过是一场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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