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一愣,四大家主也同时眼神微闪,心底更是无语,这时候,他们对视一眼,方才搞清楚,墨白为何动滔天之怒。
敢情不止他们误会了,明王也误会了,以为他们逃走是要泄露先帝大行的消息,几人转念一想,还真没办法说什么。

也对,明王刚刚告诉他们先帝大行,他们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这怕是任何人也要误会吧。

“是我等鲁莽,还请殿下息怒!”谷家主倒也干脆,直接抱拳认错。

太清脸色由青转红,一时间低不下头来,他也着实难以低头,不说他真人之尊,单说自己被打了一顿,还要低头认错,尤其是明王不追别人,单单要和他动手,这让他心里一口闷气难以咽下……

却唯有一边没说话的玉清,此刻盯着墨白眼中闪烁,也不知道在计较什么。

忽然,只听他开口问道:“不知如今宫中可是殿下做主?”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豁然转眸望向墨白,却只见墨白摇头,轻声道了一句:“父皇临终前,传位老九!”

玉清心底顿时了然,还想再问什么,却见得禁卫与内卫已经赶来了。

望着那一眼看不到头的精锐战士手中早已拉开对准他们的弓弦,再看那一道道早已持剑在手的内卫身影,就这一会,赶来的人数就不下数百,后续仍可见城墙上动静连连,这般阵势,他们便是真人尊者,也为之变色。

这些兵马可不一般,他们手中的利器也非同小可,乃是大夏最精锐的一部,禁军。

此情,此景,若真打起来,便是他们恐怕也要含恨当场,毕竟这里是皇宫主场,源源不断的兵马,就是站着让他们杀,他们也杀不完。

“何人大胆,敢在宫中动武?”一将军快步上前,目视一番现场,大声喝问。

玉清等人自是不答,墨白却负手而出,淡然道:“无需劳师动众,不过一宵小欲行刺本王而已,已被本王灭了!”

“行刺?宵小?”那将军闻言,与一众内卫,眸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太清,脸颊不禁抽搐,但见太清脸色青紫,他们立刻移开目光。

路上他们就看见乃是明王与太清在动手,再见太清满身狼狈,一只衣袖已然不见……

“不知那贼人……尸体何在?”将军又问道。

“尸骨无存!”墨白随口说道,便不再理会,带着几人径直朝着御书房而去。

那将军想拦,却又不敢,这里不论明王,还是玉清他们,都不是一般人,没有陛下亲令,他根本不敢乱来。

只得派人快速回去禀报,他们则沿途“护送”明王一行。

路上,玉清几人眼眸闪烁不休,虽然身边众目睽睽,没见他们说话,但此时,他们其实刚劲成音,在互相交流。

“谷兄,先帝大行,宫中大变,我等此时入宫,怕是安危难料,该如何是好?”四大家这边,最终还是将主心骨放在谷家主身上。

谷家主沉吟片刻,目光放在走在前面的墨白背影之上,没有出声。

他身边孟家主眼神也放在明王背上:“先帝大行,新君继位,按礼制,新君除了要得文臣武将支持,还需我等道门入京朝拜,方可名正言顺统御天下。按道理,明王若有不甘,应阻我等入京才对,如今竟还帮助新君让我等入京朝见,明王这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莫非他真无意新君之位不成?”

“若真如此,那便不妙了,明王若臣服于新君,我等岂不从此便落于国朝手上?”连家主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难道当初明王与国朝作对全是假的,乃是先帝定下的计谋不成?故意让明王收服道门,然后只等定武大行,新君继位,明王便依附朝廷?”方家主也是眼神凝重。

“这……不是不可能,我们道门几家与国朝的恩怨,说到底得罪最深的人是定武帝,定武帝深知,只要他在位我们是不敢投靠他的,但如今新君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未必会一定要对付我们,这时候正是收服我们的时机。”孟家主闻言,认同方家主的说法。

然而他们真愿意投靠新君吗?

不,当然不会。

他们并非单单是因为和定武的恩怨,才不敢投靠国朝,说到底,他们已经不想再成为任何势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附庸。

最终和明王共处,也是因为明王与四方为敌,他们才与明王抱团取暖,共同对抗四方,保持一定的自主权。

如果如今明王真怂了,从此臣服于国朝,他们的处境,便相当不妙了。

谷家主眼神连闪,心绪快速翻转,最终道:“明王打的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能肯定,明王即便不反新君,和新君的关系也绝不可能太好。”

“哦?谷兄莫非已经看出了什么?”连家主问道。

“一来,新君乃是九皇子,你们应该还记得,当日皇后寿诞,明王曾当众掌掴九皇子,如今新君即位,他能不计较如此屈辱?”

“二来,方才明王与我们动手,如果明王早已妥协新君,禁军与内卫赶来之后,就当与明王联合镇压我等,然而,禁军的箭却不止对准我们,也对准了明王。”

“三来,如果他与新君联合,明王回应禁军的话,只说与太清切磋就好,根本无需用宵小行刺这样的理由,便是这般说,几乎等于当面欺君,而且还让太清记恨,这足以证明,明王对新君并不怎么敬畏,所以才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敷衍,只不让禁军有动手的把柄。”

“如此就更蹊跷了,既然明王和新君不睦,那为何要帮新君叫我们来?”连家主满心疑惑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至于我们此行安危,倒也未必有想象中那般危险。只要明王没有与新君不是一条心,那么明王就不会将道门交给国朝,依然要和我们抱团以对抗国朝威胁,如此,不管什么局面,明王应该不会轻易让我们出事。”谷家主倒是看的清楚,轻声在三位家主耳边道。

谷家主这么一说,其他几人心里就有数了,顿时心头那块大石不再那么沉重。

“如今,恐怕我们更需要考虑的是,新君临朝,我们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谷家主又忽然道。

“嗯?”其他几人闻言,当即侧目,不太了解谷家主的意思。

谷家主眼神突然朝玉清和太清那边看了一眼,开口道:“先前孟兄说的其实在理,我们道门和国朝的恩怨,其实说到底主要是将定武得罪的太狠,和新君并没有太大嫌隙,说不定,新君临朝,对咱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均是眼皮乱跳,孟家主第一个道:“谷兄,你莫非还当真想投靠国朝不成?”

谷家主微不可擦的摇了摇头:“今后的路谁也说不准,只是定武大行,对咱们来说着实不是一件坏事,新君立足未稳,不会如定武那般强势,若有一日我们与明王当真翻脸,投靠国朝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谷兄,你这想法切莫外传,否则我等怕是要遭灭顶之灾,你莫要忘了,明王方才两招败玉清!真要和他翻脸,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对付我们。”连家主脸色一变。

一边方家柱同样神色变化:“谷兄还需慎言,以明王今日两招败玉清的实力,这一战一旦传到道门,恐怕要引起轩然大波,如今明王府的杜鹃在道门搅风搅雨,已经拉起了不小势力,此事传出,明王府必然声威大涨,道门又将人心浮动,如今我们再和明王翻脸,底气已不足。”

谷家主闻言,垂眸细想,忽然,他神色惊变,随之深深望向前面墨白的背影,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谷兄,你这是……”身边三人不解他为何突然如此。

谷家主摇头,半晌才道:“我总算知道,我等六人齐齐退走,明王为何偏偏要挑我等六人中最强的太清下手了。”

“嗯?为何?”几人皆是皱眉,这一点,他们确实想不通。

见几人不解,谷家主才接着道:“他是算准了新帝临朝,我们会心思摇摆,所以才在宫里当着我们的面挑最强的玉清动手。他这一战不止是打给我们看的,同样是打给新君看的,他要让新君明白,不要想着拉拢我们。道门之中他为尊,没有人可以推翻他,就算是我们六人也不行。”

“同时,他也在告诉我们,最好不要左右摇摆,太清他能败,我们就更不在话下。若是我们敢生出多余的心思,那么梅清风就是我们的下场,上清山就是我们的下场。”

此言一出,四门尊主全部沉默了。

道门不比其他组织,这里追求的是长生,追求的是强者为尊,修为突破,身体经脉四通八达,凡病不生,自然寿元增加。

三山四门之所以能够道门为尊,只因他们传承悠久,强者众多,道门人人向往依附其门下,得其高法,走长生之路。

如今明王之强,更甚三山四门,道门人心自然向往之。

正是如此,当初梅清风一败,就败了整个上清山,这自然是有国朝诸势力图谋的结果,同样最大的主因,便是梅清风败了,上清山的精神支柱倒下了。

四家主在暗自传音商量,玉清这边同样如此,四家主能看懂的事,他们又何尝不能反应过来,随着两人交流,太清的脸色比先前更加难看了。

望着前方墨白背影,可谓是羞怒交加,他总算是明白了,明王为何朝他下手,也明白了,这一战后,他在道门的声名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心底惊怒之下,隐隐有几分抑制不住,恨不得与明王分生死的冲动。

但旁边玉清的话,让他不得不克制。

此事主动权在明王手上,这一战传到外界会是怎样的结果,要看明王的态度,如果明王不主动对付太清,那么这一战即便传到外界,也可以限制在二人只是切磋层面。

毕竟只交手两招而已,即便四门尊者想要打击玉清,国朝想要打击玉清,只要明王肯辟谣,只要明王不亲自说玉清败了,那么谣言就不可怕。

所以,如今,太清山恐怕是不敢轻易与明王为难了……

玉清望着明王背影,他的心情也并不好,虽然最惨的是太清,但同样,明王能败太清,也随时可以朝他出手。

“明王当真已经能败我等了吗?”玉清终是不死心,朝太清传音问道。

太清闻言嘴唇微动,但最终,却只道:“未分生死,难说!”

玉清嘴角苦笑一下,这答案已经够了,分生死,他们修道至如今地步,他们不可能主动去与明王分生死。

不是他们怕,而是他们是道门最大山门之主,身后有着太多人在依靠他们。

上清山的下场,他们亲眼所见,不能去赌。

玉清幽幽一叹,望着前方墨白背影,心中轻叹,这一遭入宫,明王甚至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他们便不得不被明王所慑……

走在前方的明王,自然察觉了他们在交流,却没有去管。

事实上,方才四门主所言,确实是他的心思,他挑玉清动手,就是为了震慑。

但玉清他们没有去想的是,除了震慑,墨白也是在试探。

如果他们听到先帝大行,第一反应不是逃,那么墨白自然也没理由动手。

然而事实结果证明,一旦稍有风吹草动,这几位第一反应绝不是与墨白站在一起,而是立刻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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