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风如刀,世道暗黑似墨。
此时正值下午,各种吆喝声在这条街道上各个角落响起。

不论怎样艰苦的时代,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当押着医馆一众人等的蛮子兵手持火枪而来时,喧嚣声骤然便静了下来。

人们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遍一样,很快退到了街道两边站拢,目光含着畏惧,小心打量着一众被捆绑着押在中间的老老小小。

看得出来,他们并不陌生于这个场景,虽然惊恐但却井然有序。

这里距离山卫所并不远,所以住在这片区域的人,这种场景又如何还会陌生。

只不过,能习惯却并不代表淡漠,望着这幅场景,他们依然动容。

“看见没有,这些人是被蛮子兵亲自去抓的。”

“嗯,肯定是国朝派来的人。”

“唉,还是被抓了!”

“肯定又是出了杀千刀的叛徒……”

有嘈杂声在人群中响起,如果仔细去听,就会发现大家议论的大同小异,大家讨论的都是这些人的身份。

并且大多数人都第一时间便猜测这些被抓的人定是国朝派来的,然而实际上,这一群老老小小怎么看也不像是国朝派来的精干能将,但他们依然愿意相信。

或许,这便是他们还没有放弃希望,始终期待着国朝能赶走外敌表现吧。

铁雄也站在人群中,他带着一顶圆礼帽,帽檐压的很低,沉默的望着一众蛮子兵从自己眼前走过。

他静静听着人们的议论,也最深切的感受着,不过是数十名蛮子兵便可以在大夏的土地上,如此趾高气昂的被无数夏人注视着,大摇大摆的押着夏人威风凛凛。

身旁无数人在议论,但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只能惊恐而又凄凉的看着,小心看着。

“唉,六道口明日又添数缕冤魂……”

蛮子兵走过,人群逐渐开始散开,铁雄背后一个老者一边摇头,一边叹息,然后继续坐到一个商铺门前,开始修鞋。

其他人也再次重复他们奈以生存的活计,一切又如常。

铁雄目视着周边的一切,蛮子不过数十,四面八方皆是我夏人,可结果却只能在他们的威势下认命……

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副景象,但铁雄心底却还是不免有几分悲凉。

不过,他眼神却并不愤恨,只有悲哀。

“民无胆气,非民之罪,乃国之罪!”

这是明珠刚刚陷落不久时,医馆附近的那家裁缝铺里刘老三一家的惨叫声响彻长街,面对数名蛮子兵行畜生之事,四面八方街坊却紧闭门窗,充耳不闻时,六爷曾说过的一句话。

铁雄握紧了拳头,抬起头望着那蛮子兵的背影,一步步跟了上去。

但走了两步,却又突然一转身,向着那修鞋老者而去。

“先生,您修鞋吗?”老者低着头手里的针线还在缝着鞋底,感觉身前有人走近,并未抬头,手里的动作也没停,而是习惯性的看了一眼铁雄穿着的布鞋,嘴里已是开口道。

“老师傅,我觉得这些人不会死!”铁雄轻声说道。

老先生手中针线骤然一顿,抬起头来。

不过他却只看见一个宽阔的背影转身而去,他有些呆愣的盯着那道背影,并没听懂这位先生什么意思。

眼看着那人一步步朝着远方蛮子兵行去的方向走去,渐渐走远,他不由摇摇头,将手中针在发丝上蹭了蹭,正想低头继续自己的活计。

却突然发现眼前似有白光一闪,他不由凝神朝那白光望去。

然而下一刻,他老迈的脸上混浊的双眼豁然瞪大,那杂乱的胡须也是颤抖起来,嘴唇开始抖动。

一把刀!

长刀!

在他眼中,前方那个宽阔背影手中竟然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寒光渗人的长刀。

老者受惊,但却又仿佛突然之间意识到而来什么,这一刻他害怕,却仍是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目光越过那道宽阔是身影,望向了他的前方。

没有错,正是那队依然还在嚣张前行的蛮子兵的背影,这一刻,老者没有逃走,没有出声,他瞪大双眼,心跳如雷,却死死的盯着那个背影,等待着下一刻的惊心动魄。

说不出是害怕还是激动,老者浑身僵硬,眼眸昏暗混浊,却又激动振奋。

蛮子兵,在明珠没有人敢抗衡的蛮子兵。

此刻却有一个人,一个男人,在他们身后拔出了长刀!

终于,他看到这个身影加快了脚步,快到他有些看不清,但他依然瞪大眸子,死死看着,只因他没有看错,那握刀的人正朝着蛮子兵的方向冲去了,他隐约看见那男子手中的刀锋已经不再垂下,而是扬了起来。

老者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但他这一刻,一双满是皱纹的手却是紧紧握起了拳头,紧闭了呼吸。

这时,已经不止他一个人看到了那把长刀。

长街上有人一抬头,一晃眼,一个不经意,便看见了那把高高举起的长刀,以及那一往无前的背影。

有人僵住了,却没有移开视线。

有人惊叫出声,却没有捂住眼睛。

有人拔腿就跑,却不忘依然回头看着那把刀!

……

不!

已经不是一把刀!

难以说清,太阳折射下,到底有多少身影冲向了那队还没做好准备的蛮子兵。

或许,这明珠城,他们真的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高等人,他们真的认为这片土地已经屈服于他们的威严之下,他们真的认为,就算是一个旗国人走在满是大夏人的街道上,也依然可以横行无忌。

山卫所,就在前面不远,他们不信,也不可能信,有人敢在这里对他们拔刀。

“噗!”

或许是铁雄的速度真的快到了吓人,也或许是蛮子兵还没有得到指令。

总之一颗尊贵的蛮子人头,就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征兆的落了地,刀太锋利,蛮子还未倒下,血,从胸腔喷射极高,极高。

阳光下,整条长街突然静寂下来。

“杀!”鲜血沐浴,铁雄声音沉凝。

“敌袭……”几乎同一时间,那骑着高头大马的蛮子兵将领终于从鲜血中相信了这个事实,他一声高喝!

然而,声音并不能喊完,从天而降的刀光太过刺眼,此将或许当真是个勇士,他没有跌下马去,他选择了拔剑。

“噗!”

蛮子将领的手还握在剑柄上,如刚才一样,鲜血在风中摇曳,无头身躯已经滚落马下,

“射击,射击……”数十名蛮子兵的反应不慢,惊骇之余已经下意识的持起了火枪,他们在战场上曾打的大夏落花流水,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他们并不乱,即便长官已死,即便危险临头,他们依然临危不乱,飞快向一起聚拢,同时手已搭上扳机,准备射击。

但很遗憾,近战,凭火枪的速度,或许还真不如手中拿着的是一把刀。

只见一道道身影在阳光下闪烁,白光一闪间,便是一个个人头被斩落。

除了一个“杀”字。

这数十名遮面男子手持长刀,无声杀伐,真犹若砍瓜如切菜。

到底是一分钟,还是一个世纪,这条长街上的人没办法去衡量。

惊叫已经停歇。

逃跑的人已经跌到在地。

那老者已经靠在了墙壁上,胡须一下下的抖动。

战斗就在他们面前结束了,很不真实。

数十名遮面男子就这般沉默的手持着滴血的刀,一个个从地上捡起一颗颗被斩下的头颅,然后一颗颗的聚拢,仿佛小儿堆积石子一般,在地上形成一座小塔。

长街上,那么多人,大气不敢喘的看着这一幕,看着他们如此从容不迫的摆弄着一颗颗头颅。

又有人沉默的来到一群被绳子系着的医馆众人身边。

除了刘掌柜之外,医馆其他人看着持刀而来的遮面人,也同样吓的在发抖。

但随着一人横刀劈向刘掌柜,刘掌柜无伤,身上绳索却已斩断之后,众人才总算确定,是救他们的人。

当所有人绳索被斩断,人群中又突然窜出些许拉着黄包车的遮面人。

刘掌柜并不迟疑,招呼一个个仍然受惊过度的医馆大夫学徒上车。

很快,他们便已被车拉走,现场独留这些遮面男子,站立这面血场,等待着那些头颅摆放。

铁雄持刀在手,来到那被斩杀的小将面前,鞋尖沾血,踏步间留下了一排血字。

待一切做完,铁雄抬眼望了一下这整条长街上一个个望着自己这边的人群,转身朝着一处胡同口身形电闪而去。

其他遮面男子,并未跟随,拾起一柄炳一枪未放的火枪,朝着四面八方,身形闪烁,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一切犹如梦幻。

随着他们离去,色彩才再次在人们心头鲜明。

很多人目光怔怔的盯着那地上犹如金子塔一般的头颅,眼底的情绪,难以描述。

有无尽的恐惧,也有无尽的畅快。

不能杀的旗国人……就在他们总部门口不远的地方,被所有人亲眼所见斩了头颅,摆成京观!

“蛮子兵被杀了?”不知是谁终于颤抖着说了一句。

“蛮子兵被杀了!”也有人仿佛长出了心中一口恶气,重复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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