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后的两日,整个酆都城留言纷纷,对于长乐公主真假的言论更是层出不穷,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楚国摄政王妃居心不良,意图谋算璃国江山,所以仗着自己长得和长乐公主相似,所以冒认公主,实乃居心叵测。

有的说,宫里的长乐公主和那位冒认的楚国摄政王妃都是假的,当年长乐公主在被送往蜀地的途中被刺杀的时候谁都知道,或许当时真正的长乐公主已经死了,而那场刺杀,说不定就是一场偷天换日的阴谋,是楚国为了谋夺璃国江山而派了楼家的女儿来冒名顶替,所以长乐公主自被寻回后,性情大变,这么多年来惑乱朝纲,令璃国国力下跌,如今长乐公主形同废人被陛下关在长乐公主已经无用,所以楚国才派了和长乐公主极度相似的摄政王妃前来,策划了寿宴上的事情……

而这件事情,牵扯甚广,影响巨大,足以撼动璃国的根基!

而就在这些流言铺天盖地的笼罩着酆都城的时候,一则谣言又传开,有人说,宫里的长乐公主是假的,而那位楚国摄政王妃才是真正的长乐公主,当年长乐公主被送往蜀地的途中遭遇刺杀生死不明,实属一场鱼目混珠的阴谋,长乐公主流落楚国,成了楼家的女儿。

自然,这一则猜测,是景阳王等人见各种流言矢起,命人散布出去的。

不过,留言纷纷,大家都不知道那个是谁哪个是假,可是有一点,大家都明白,宫里那位,十有八九是假的。

谁都知道,长乐公主幼时便是天资聪颖,是陛下亲自抚养,不到一岁便已经说话流利,三岁时就已经熟读诗书,由帝师亲自教导,五岁时,便已经熟知国策兵书,时常被陛下带上朝堂,为陛下出谋划策,连朝中的文武百官皆不及她,陛下大肆赞赏,称之为璃国福星,视为珍宝。

而自从那一年之后,被寻回来的长乐公主与之前大相庭径,不仅笔墨不通诗文不顺,还胆小蠢钝,心狠手辣,当初大家还为之困惑,以为公主是流落在外受了苦楚才会性情大变,可如今想来,若是假的,便说得通了。

如今,几乎整个酆都的人,都等着看,看萧正霖如何处置这件事情,等着真相大白。

萧正霖很少踏足长乐宫,虽然这些年他对这个女儿几乎是宠溺非常有求必应,可是,却很少踏足长乐宫,也很少过问她的饮食起居。

如今长乐宫已经被羽林军和黑龙盾一明一暗的看守着,除了平日里送膳食进去的人,其他的,谁也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一个都出不来,不过,长乐公主仍是享受着与以往无异的待遇。

寿宴之后两日下来,长乐公主的心,从一开的害怕,惊惧,慢慢变成了如今的平静。

不过就是一死,她等着就是了!

看到萧正霖出现,她有些惊讶,转而便是平静,缓缓跪下,叩首请安:“儿臣参见父皇!”

不似往日嚣张跋扈,也不似往日娇艳张扬,一身素衣,面容寡淡,头上更是不似往日珠翠满头,而是墨发如瀑,这幅样子,和两日前寿宴上的楼月卿,几乎难以辨认。

萧正霖缓缓走到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没有叫她起来,也不曾言语,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长乐公主半晌没有听到萧正霖的声音,便缓缓抬头,转身,依旧跪着,抬眸看向不远处坐在那里的萧正霖,她淡淡一笑,平静的问:“父皇今日,是来处置我的么?”

萧正霖讳莫如深的看着长乐,淡淡开口:“看你这样子,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朕下旨处置了?”

长乐公主苦笑,垂眸低声道:“该来的,总会来,儿臣从被领进这里鸠占鹊巢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知道会有今日,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如今父皇的亲生女儿既然已经回来了,这里自然已经容不下我这个罪大恶极的人,死罪,是免不了的!”

萧正霖闻言,忽然静默了,垂眸不晓得在想什么,片刻,才抬眸看着她,淡淡的道:“你倒是坦诚!”

长乐公主淡笑,缓缓道:“父皇慧眼如炬,已经什么都看透了,儿臣除了坦诚,别无选择!”

见她不卑不亢的样子,萧正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朕果然没料错,这些年,你一直刻意伪装,今日,可算是实诚了!”

长乐公主痴痴一笑,眸间闪烁,自嘲道:“以前,我的命攥在皇后手里,为了自保,只能把自己变成皇后想看到的样子,宫中险恶,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除了装傻来保护自己,我还能如何?可如今一切都瞒不住了,父皇是个聪明人,儿臣哪里敢在父皇面前卖弄呢……”

这么多年,为了自保,不惜把自己变成皇后想要看到的样子,甚至作践自己,刻意心狠手辣,变成他人口中的荡妇和毒妇,人人怕她,可是,没有一个人明白,她的恐惧。

萧正霖闻言,眸色微凝,默然不语,手却不知不觉,拧成了拳头。

长乐公主深吸一口气,眸色微红,有些湿润,徐徐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哽咽:“可是,对于父皇,儿臣并不是刻意伪装,父皇是这个世上,对儿臣最好的人,儿臣也一直把您当做是父亲,这么多年,撒娇赌气,从不是刻意伪装,虽然我知道,父皇对我的疼爱,不过是因为不知道我是冒名顶替的,您疼爱的,始终是您的女儿,是我夺走了她的一切,我骗了您,如今真相大白,您一定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吧?”

萧正霖闻言,有些沉痛的闭了闭眼,望着长乐的目光,晦暗难辨,心疼和愧疚难掩,只是长乐公主跪在那里垂着眼帘,所以没看到。

他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淡淡的问:“你为何认为朕会杀你?”

长乐公主闻声,猛然抬头,又惊讶又不解的看着萧正霖:“父皇……”

他的意思,是不会杀她?

萧正霖眼眸微眯,淡淡的问:“你可知你的父母是何人?来自何处?”

汤卉可曾和她说过什么……

长乐公主恍然一愣,随即眸色失落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萧正霖蹙了蹙眉,看着她,若有所思,静默不语。

长乐公主以为他不信,低声解释道:“我从懂事开始,就是汤后派人控制教导着,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只知道,自己要成为谁,小时候,汤后让人把我关在一个院子里,饮食起居都按照她的意思,我只能顺从,直到我被带到这里,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长乐公主喜欢的,而我的用处,就是顶替她,我根本没得选择!”

萧正霖虽然都知道这些,可是从这个孩子的嘴里听到,愈发愧疚心疼,可是……

他沉沉一叹:“朕明白了……”

长乐公主不解的看着他:“父皇……”

萧正霖站了起来,走到长乐公主面前,亲自扶起了她。

长乐公主有些受宠若惊。

萧正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想走了。

“父皇!”长乐公主忽然叫他。

萧正霖顿足。

长乐公主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您的女儿?”

萧正霖转过头来,蹙眉看着她,不答反问:“为何这样问?”

长乐公主抿了抿唇,低声道:“儿臣听说,她有一个小米女,叫做无忧,而您,从未唤过儿臣无忧……”

在宫中这么多年,很多事情自然都听过,长乐公主名萧璃玥,封号长乐,小字无忧,而父皇,便一直这样这样唤她,可是,在宫中十三年,却没有人这样叫自己,父皇也只是叫她长乐……

萧正霖到也不瞒着,沉声一叹,淡淡的道:“无忧一出生,就是朕亲自抚养,朕岂会轻易受人蒙蔽,连自己养的女儿都认不出来?”

长乐公主闻言,立刻不解的问:“那为什么……”

萧正霖沉声道:“有些事情,你不必太过明白,你放心,她是朕的亲生女儿,但你……毕竟朕养了你十几年,也疼了你十几年,定会保你周全!”

长乐公主闻言一愣,回过神时,萧正霖已经离开了长乐宫。

长乐公主一阵恍然,只觉浑身无力,直接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咧嘴,痴痴一笑,却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难过,还是高兴。

下午,萧正霖召见了景阳王和萧以恪等人,密谈了整整两个时辰。

楼月卿被关了整整三天三夜,在第三天的早上,终于踏出了关押她的大理寺监牢。

是吕安亲自来带她出去的。

“陛下有旨,请……楚国摄政王妃进宫!”

楼月卿知道,终于还是来了。

走出大理寺监牢的那一刻,太阳高升,刺目的日光令她有些不适应,忍不住闭了闭眼,伸手挡了挡,片刻,适应之后,她缓缓放下手,抬眸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怔然出神,片刻,她嘴角微扯,倏然一笑。

吕安见她许久不动,忙上前低声道:“王妃,陛下和诸位大臣都在等着呢……”

闻言,楼月卿微微回神,却眉梢一挑,陛下和诸位大臣……

这是要做什么?处置她?

所以,他最后的决定,是不要她这个亲女儿了么?

讽刺一笑,她不再犹豫,跟着吕安上了来接她的马车,往宫里去。

一路上,两边都传来议论声,都是关于她的,因为马车是从大理寺监牢出来,加上两侧随行的羽林军,虽然看不到她,可是一路上的的人都知道马车里就是她。

嘈杂的议论声传来,楼月卿坐在马车上,面色很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马车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进了宫,停在了议政殿外面,楼月卿下了马车,站在马车旁,抬头看着高大巍峨气势磅礴的议政大殿,又是一阵出神。

吕安见状,没敢催促,静静地候在一旁,恭敬有余。

楼月卿恍惚片刻,微微回神,扫了一眼议政殿周围的守卫,蹙了蹙眉,淡淡的问:“里面都有什么人?”

吕安低声回话道:“陛下和诸位王爷大臣都在!”

楼月卿倒是没说什么,垂眸沉思片刻,再抬眸时,眼底一片清明坚定,她淡淡一笑,提步,走上殿前台阶,往大殿门口步步走去。

庄严肃穆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百官齐聚,萧正霖身着黑色龙袍坐在龙椅上,大家都在等,等楼月卿的到来,所以,在楼月卿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凝聚在她的身上,面色各异。

楼月卿站在殿门口,目光扫了一眼大殿两侧的官员,之后,目光停留在正中间,看着尽头那里,坐在龙椅上面的人。

她停顿片刻,随即提步走进大殿,缓缓往前走去,两侧文武大臣们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深航,她也仿佛没有察觉一般。

行至龙椅下面的台阶前约莫一丈的地方,她停下脚步。

抬眸,看着上面龙椅上的萧正霖,萧正霖也看着她,神色平静,眼底晦暗不明。

列在文官队伍中的左都御史蔡奇见楼月卿站着许久都没有任何言语动作,立刻呵斥道:“大胆,觐见陛下竟敢不行礼,还敢直视陛下!”

楼月卿回神,微微转头,看着呵斥她的蔡奇,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不只是她,站在另一边的景阳王和萧以恪等人亦是极度不悦的看着他。

萧正霖则是蹙了蹙眉,淡淡的看了蔡奇一眼,倒是很平静。

楼月卿收回目光,垂眸片刻,随即,她掀起裙摆,缓缓跪下。

语气轻缓,寡淡疏离:“……参见……璃皇陛下!”

声音一出,萧正霖面色微动,两边的人也都是面面相觑,神情各异。

萧正霖淡淡的道:“平身!”

楼月卿这才站起来。

太子首先开口,义愤填膺的指着楼月卿朗声道:“父皇,此女乃楚国皇室之人,潜入酆都欲行不轨,如今又仗着与皇妹长相相似,自称为皇妹,简直是一派胡言,实乃居心叵测意图扰乱民心颠覆我璃国皇室血脉,罪大恶极,还请父皇将其处死!”

萧以怀这三日自然也百思不得其解,根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求见萧正霖,求见汤卉,甚至想去长乐宫询问长乐公主,可是都被拦着,甚至想去监牢一探究竟,也都被拦着,只能等着今日,他并不相信楼月卿的话,只以为她居心不良,加上之前在楚国有过争执,他自然巴不得这个女人去死。

汤丞相立刻附议:“陛下,太子所言极是,此女意图颠覆皇室血脉,理应处死!”

又一个大臣出列附议:“陛下……”

刚一出声,萧正霖忽然厉喝一声:“够了!”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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