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从东方半白到天光大亮,万物从沉睡中醒来。
不多时,这巍峨浩大的宫殿一隅也渐渐热闹起来,草木峥嵘而繁茂,佳木葱茏而可悦,春深似海,鸟语花香。

和煦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户筛进屋内,光束中尘埃飞舞,屋子里金光闪闪,如同入了圣殿。

匠人役夫们起了个大早,随意洗漱了一下,再用过简单的早饭后,大家伙儿收拾收拾好工具陆陆续续地朝工地走去。

李观鱼寻住了机会又要往外溜,却当场被迪哥儿拽住。迪哥儿一脸严肃地问道:“你又想溜?老实交代,你在这宫里瞎转悠什么?”

李观鱼张口正要搪塞些什么理由,迪哥儿立马截住他的话头,眼睛透着审视的光芒:“别想蒙我,说实话!”

秀才就是不一般,脑瓜子转得快。李观鱼看了看迪哥儿和阿飞的眼神,忖度片刻,叹了口气,无奈地道:“算了,我老实告诉你们吧。”

李观鱼把声音放低:“我家有个祖传的宝贝,当年被征到宫里来了,我是来把它找回去的。”

“什么宝贝?”阿飞大吃一惊。

“嘘……”

李观鱼小声道:“别声张,小心掉脑袋。”

迪哥儿反应过来:“所以你一直不告诉我俩?”

李观鱼无言地点点头。

迪哥儿带了点鄙夷地道:“就你这走十来回的小山沟都能反复迷路的人,要在这么大的宫里找你的小宝贝?”

李观鱼只能诚实地点了点头,迪哥儿说的是实话,可是除了想办法摸清门路,别的也无计可施。

“我看等圆明园修完了你都不见得能找着。”

迪哥儿毫不留情地泼了他一盆凉水,随后道,“你必须得有个熟悉宫内情形的人帮你。”

阿飞挠着肚皮憨憨笑道:“如果安佑宫修完了,我倒是能帮你认安佑宫的路。图纸上画的我全记住了嘿嘿嘿~”

“图纸!”

李观鱼灵光乍现,先前怎么没想到这个呢,只怪进宫了太兴奋,居然一时冲动,糨糊封了脑子。

“对了,图纸!”

迪哥儿也反应过来:“可这图纸上哪儿找去呢……”

“你们仨!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想偷懒?”

这时监工突然来了,抽着鞭子,来撵站在原地不动的他们,“要么干活要么滚!”

他们仨连忙背起工具箱跳着脚躲着鞭子,朝工地奔去。

……

大家干活的时候,时常会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以消解千百次一模一样工序的枯燥无聊。李观鱼一边干活一边听着大家的聊天,从中捕捉有用的信息。众人的谈话繁琐而细碎,但很快,李观鱼就从众人的谈话中得知,原来此次扩修招募了成千上万的工匠役夫

,除了他们正在修建的安佑宫、还有海宴堂什么的也招了许多人。

李观鱼听着听着,不由得手上慢了,旋即就有一道鞭子抽过来:“甭想偷懒!”

疼痛惊得李观鱼当场回了神,李观鱼忍着疼,赶紧拿起工具干起了活。

光天化日之下,加之有十来名监工巡视,李观鱼压根儿没法儿开溜,只得老老实实地干活。

暮春太阳已经很大,烈日的暴晒下,他们个个汗如雨下,衣裳被汗水湿透了,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而有些挨了鞭子的则要享受伤口上撒盐的痛楚,包括李观鱼。

一晃一个上午就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到了午饭时间,他们就地放饭,吃的是简单粗糙的伙食。难得休息,大家伙儿都瘫在地上,休息着疲惫的身子,摆龙门阵侃大山。匠人们无非是感慨这宫里的繁华,谈起未来娶老婆生几个孩子的美好愿望,有些倒是谈起了自己的宏图大志,要成为御用工匠画图纸之类的。迪哥儿朝李观鱼打打眼色,

李观鱼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挪着位置,靠近了监工们扎堆的地盘。

李观鱼寻好位置,迪哥儿便扬起嗓子抱怨道:“唉!现在才几月呀,就这么晒,要是到了夏季,那可有得罪受了。这得修到猴年马月才能修完呀!”

此一番话果不其然引发了大家热烈的讨论,连监工们也忍不住聊扯起来。

“你们觉着这次扩建,得修到什么时候去呀?”一名监工问道。

“我也就看过安佑宫的图纸。其他的我哪儿知道。”

“我上回听工部样式房的掌案大人说,最快年底就能修完。”

“全部?”

“好像是吧。”

“嗨,那十有八九啦。雷家可是负责着咱皇宫所有宫廷建筑,既然雷大人都这么说来,那肯定没跑了,咱年底就能轻松了。”

监工们哄然大笑,倒是有些其乐融融的氛围。而一直在一旁竖起耳朵窥听的李观鱼,也是心中一乐。样式雷么?自己早该想到的。清朝初年,一个南方匠人雷发达来北京参加营造宫殿。因技术高超,很快就被提升担任设计工作。从他起,一共七代,直到清朝末年,主要

的皇室建筑如宫殿、皇陵、圆明园、颐和园等都是雷氏家族负责设计。

这个世袭的建筑师家族被称为“样式雷”。

既然知道是“样式雷”,那雷氏家族一定藏有图纸,只是进园子不易,要出去也难,李观鱼依旧得等机会。他想拿到圆明园的图纸再继续寻宝,因此这段时间就完全消停下来。只是偶尔,他会想起那位曾被他忽悠过的俏姑娘—乌兰图娅。月色下的乌兰图娅,眼睛如黑亮的宝石

,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暗香。李观鱼觉得这个刁蛮的小郡主其实挺好的……

不过,彼此的身分地位天壤之别。李观鱼根本不会奢望,两人之间能再有什么交集。

然而,于他而言,春梦无痕。那位姑娘,也这么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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