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完我这一番做作还真是起了效用,布木布泰此刻正是用人之际,而且现在也比不得以前在燕京紫禁城之中,她抬手轻言细语地道:“如今又不是在宫里,规矩都免了。宁大人,起来回话吧!”
宁完我磕头谢恩之后,福临才问道:“宁爱卿,入关打草谷和收拢女真野人,这两件事朕都觉得可行,只是渡海去倭国,会不会有些得不偿失?”

他没有质疑宁完我的计划,而是问到了进入朝鲜之后才会考虑的事情,看来他心里面已经有了认同。

“臣在燕京之时,曾认识一位来往于倭国的商人,据他所说,倭国盛产金银,要是打草谷的话,比入关可划算多了!而且朝鲜最北端到倭国只隔了一道三四百里宽的海沟,中间还有可供落脚的岛屿,若是从朝鲜的釜山出发,又顺风顺水的话,到倭国沿海的藩国只需一日一夜即可抵达!”

“万历年间倭国对朝鲜用兵,便是走的这条海路,若是没有明朝派出援军的话,朝鲜早就被倭寇给抢去了!”

布木布泰说道:“本宫听说倭寇十分凶残,而且悍勇不畏死,百姓也比朝鲜更多,我们暂时不要去打它的主意!”

“母后,儿臣觉得,两军作战,光个人武勇并没有什么用!我大清将士难道会因此而怕了他们不成?”福临被大兴军撵得如同丧家之犬,可若是对上倭人,他还真不会害怕。

处在他这个年龄段的小青年,正是不轻易服输的时候,要不是清军在大兴军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每一仗几乎都是全军覆没的话,他也不会因畏惧而仓皇逃出燕京。

可说到倭寇他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没亲眼见过倭寇的战力,一切都只是凭猜测和想象。万历朝鲜战争他也只知道最后的结果:朝鲜在明军的援助下大获全胜,倭寇败退逃回了倭国,还有许多被俘虏的士卒投降了朝军和明军。

倭寇在明军和朝军手里都讨不了好,想来战力也高不到哪儿去。

福临想攻打倭国还有一个原因。

顺治二年十一月,有十多名倭人在海上遭遇风浪,漂流到了中国,清廷借委托朝鲜向倭国送还十余名漂流倭民一事,在致朝鲜国王李氏的诏书中流露出希望倭国主动派遣使者进行接触之意。但倭国德川幕府在随后致朝鲜的回书中,却毫不客气地将清廷为“鞑靼”,对清廷的示好之意根本不予理会。

当时清军入关未久,正是与大顺军、明军余部以及各地义军鏖战中原之时,根本没有站稳脚根,也不可能发兵征讨倭国,面对这种侮辱,清廷摄政王多尔衮却只能选择无视。

当时已经八岁的福临却还记得皇叔父咬牙切齿地怒骂倭寇的情形,他觉得多尔衮说得没错,一个小小的倭国,如何敢如此不将“我大清”放在眼里?

其实,倭人不但不将鞑子放在眼里,就是大明朝,他们也是非常看不惯的。

自蒙元灭宋以后,倭人统治者公开以“神州”“中华”自居,自视甚高,在明朝的时候虽然也有进贡,但却是为了牟利而来。丰成秀吉统一倭国后,竟公然称明朝皇帝为“髯虏”,狂妄之至。至于女真人建立的清朝,倭人当然只会更加看不起。

“征伐倭国不是小事,暂且搁置,等到朝鲜安稳下来再议!”布木布泰也只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一些倭人消息,当然没办法说服此时昂着头像只小公鸡一样的福临,于是便使了一招“拖”字诀。

她清楚自己儿子的性格,有点软弱,做事没有长性,时日一久,或许他就将今日所说的话都给忘了。

这时范文程突然拱手道:“太后、皇上!臣有疑问想请教宁大人!”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宁完我也拱手道:“下官何敢言教?倒是要请范大人多多指教才是!”

范文程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就开始发难:“本官听宁大人刚才所言,似乎只要进了朝鲜,便可万事大吉,再无后顾之忧!”

“但本官想不明白的是,你凭什么认定只要我们入朝鲜,贼军就不会追击?”

“这个……”这问题宁完我还真没仔细想过,他只是下意识地将大兴军当成了明军。朝鲜是朱元璋定下的“十五不征国”之一,只要清军进了朝鲜,明军是肯定不会追击的。

“小李贼刚得中原,必然要先登基为帝,到时封赏功臣,在外追击我们的贼军如何肯落于人后?下官猜测,只要我们入了朝鲜,贼军有极大可能会撤回关内!”

宁完我也不是找不到理由,在朝廷做官,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本就是基本技能,何况他说的还多少沾点边。

“此乃其一,还有其二:贼军初至燕京,天下未稳,边墙内外也没有驻军,追击我们的贼军难道就不怕孤军深入反中了我军算计?就算他们有心一直追,粮草辎重又怎么解决?”

“这些问题,下官能想得到,难道贼军将领会想不到?”

“既然贼军不会深入追击,去建州岂不是一样没有危险?”

宁完我听范文程又将问题扯到这上面来,也是觉得脑袋瓜子发痛,他无奈地道:“范大人,往建州还是往朝鲜,这事情还是请太后和皇上作主吧?”

“好!我们暂且不提往建州还是往朝鲜。本官且问你,那倭人的草谷当真那么好打?你可知当年万历朝鲜之战,明军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而最后又是怎么获胜的?”

“你可知当年我大清精锐曾同倭兵作过战?最后结果如何?”

范文程一连几问,问得宁完我瞠目结舌。朝鲜之战是发生于万历二十年,那时候他都还没有生下来,而这些年天下大乱,也没有史书将这场战争记录下来,他又从何得知这些事情?

“范大人难道清楚?”

“本官若不清楚,又怎会问你!”范文程挺了挺肥厚的胸膛,面露得意之色,心里却道:以你这奴才身份,岂能知晓这等天下大事?

这些事情的真相,在场之人没有一个知道,此时听范文程如此一说,包括布木布泰和福临在内,全都起了几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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